第三章(8)

第三章(8)

方以智打斷方維儀的話:「虧得姑姑還是讀書人,清風閣女師,難道不知道歷史上有多少紅顏是性情中人,她們的故事感人肺腑。」方維儀:「智兒,我並不是一個老古板,但中國幾千年來都是人倫傳統,發乎情,止乎禮義,這無法否定。」方以智:「本朝王陽明先生心學興起,理學已經解體,人應該流露出自己的真實情感。」方維儀:「即便是這樣,那也應該是一種合度的、有節制的、平和、為道所制約的欲求。你不要跟我爭論了。」方以智辭了姑姑,回到自己房內,情緒顯得低落。妻子潘翟連忙泡上熱茶遞到跟前,關切地詢問:「怎麼身體不舒服?」方以智搖了搖頭。潘翟在方以智面前坐了下來:「密之,我初來方家,按理不當說話,但我只說一句,姑姑就是你的娘。」方以智嘆了口氣:「就是娘也未必這樣盡心盡責。可我一輩子不能這樣沒有自己的思想,一輩子老死鄉里,我感到憋悶壓抑。」潘翟:「密之,你也別怨姑姑。你還不了解她老人家的心思。昨天晚上,她跟我說起了一件事,知道這事你恐怕就明白了。」「啥事?」潘翟輕言輕語地:「其義和紫薇曾是姑舅間的指腹婚,這是二姑的一個心病。大姑雖還未提出,估計明年開春回濟南之前要提這事。」方以智一驚:「這我還是頭一回聽說。」潘翟:「你想想看,紫薇是個獨生女,留在白鹿山莊似乎不大現實,我和二姑昨晚在猜想,大姑極有可能提出把其義弟弟招贅到濟南,此時你又要去遊學,子躍妹妹又成了大姑娘,出嫁只是遲早的事。她好不容易把你們拉扯大,你們說飛就飛了,留下一個空空的白鹿山莊,姑姑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呢。」方以智經妻子一說,終於明白了姑姑的心思。他溫情地望著妻子:「謝謝夫人提醒,往後我盡量少提讓姑姑傷心的事,多陪伴她,讓她高興高興。可是其義弟弟這個指腹婚就非一定要當真?」潘翟:「古人說得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只要大姑明提這事,那就得兌現。所以,二姑天天愁就愁在這地方。至於你想遊學南京,只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得緩一步,到時候,我去跟姑姑說。」方以智陷入沉思。春天來了,白盪湖兩岸柳絲飄拂,浮山已披上一層新綠。白鹿山莊桃紅柳綠,春意盎然。方以智用一個冬天編好了二姑的《清風閣集》,囑人付梓印好。一大早他捧著飄著墨香的詩集往清風閣走來。方孟式和方維儀姐妹倆正在屋后散步。方以智見她倆眼睛紅紅的,有些詫異。方維儀說:「你大姑就要回濟南了。」方孟式眼淚又止不住流了下來:「這一去,下次能不能見面還未可知。」方以智急切地:「您不能不走嗎?在家待到秋天再說,家裡又不愁吃的穿的。」方維儀搖搖頭:「昨天你大姑接到你大姑父的信,說是清兵南侵,前方戰事吃緊,朝廷已讓你大姑父做好守城準備。唉……」方孟式接過方以智手中的詩集說:「妹妹,你這是給我的最好的禮物,要是想家時,這也是一個最好的撫慰。」方以智:「大姑,下次我也一定給您編一本集子,就叫《紉蘭閣集》吧,只是詩稿不在這邊。」方維儀這時才把話切入正題:「大姐,你要走,我不留你了,你有你的家。可有一件事得說明白,大家都憋了好幾個月了,免得在肚子里打官司,今天當著智兒的面,你說其義和紫薇的事怎麼辦?」方孟式眉間跳了一下,望著荷花池吹皺的一池春水,竭力掩飾自己:「論理這事我該早提出來了。」方維儀先入為主地說:「我也是怕大姐捨不得這塊心頭肉。」方孟式一聽這話不對味:「妹妹,你把事情搞錯了吧。」「大姐,這幾個月,你都瞧見了,紫薇在白鹿山莊玩得非常開心,小姊妹們在一起無拘無束。正好濟南吃緊,大姐也好趁此將紫薇留下,然後再擇個日子讓他倆完婚,這也是令儀生前的一個遺願。」方孟式喉嚨硬了起來:「論理該是這樣。可妹妹你的心也太狠了吧。你知道,張家人丁不旺,我和秉文人到暮年,才有這麼一個獨生女兒,其他兩房夫人都未生育,你這麼做,豈不是讓我和你姨父在風燭殘年之時孤苦無依嗎?」方維儀:「你想把其義招贅到濟南,這絕不可能!」方孟式也抹下臉:「我說二姐,這白鹿山莊也不是你一人說了算,我做大姐的再愚鈍,這裡好歹也是我的娘家……令儀呀,你要是在地下有靈的話,可得幫我說說話呀。」說完,淚水止不住往下流。方維儀也哭了:「大姐,你怎麼不明白,我難道為的是我自己,哪個做姑娘的不指望娘家好呢。」方孟式哽咽著:「可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張家絕後,叫我有何臉面回娘家見人?」方以智站在一旁,心裡有些難受,他勸著大姑說:「大姑,你且回房中歇息,這事我得跟二姑慢慢商量。」方孟式狠狠地:「不管怎麼說,我就這麼個主意,讓我回濟南,就帶走其義。要麼,我這後半輩子就不再回去了。」她哭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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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大師:風流文士的傳奇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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