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7)
方子躍:「我二哥其義,去年二姑將他送到錢橋錢澄之先生那兒讀書去了。」「離這裡遠嗎?」「有二十多里路呢,一般是一個月回來一次。」「啊,是這樣。」紫薇也就不再問方其義的事。臨近中午,天漸陰,北風頓起,吹著地上的殘枝敗葉,不一會兒就紛紛揚揚地下起了小雪。紫薇要急著回去,方子躍卻巴不得多呆一會兒。方以智寬慰表妹說:「紫薇,別急,我在這呢。二姨不會說你什麼的。」紫薇只得作罷。忽又不見了子躍,紫薇到堂前堂後去尋,卻不料在後園水榭旁見她和孫臨依在一起絮絮情話,心裡不禁罵了一句:「這死妮子,原來是拉我做相公的。」紫薇頓覺無趣,轉身返回,坐在屋裡看窗外飛舞的雪花,覺得心裡一片茫然。等了好大一會兒,方子躍才走了進來,她正想啐她一句,卻見方子躍眼睛紅紅的,臉上還掛著淚,忙問道:「子躍姐姐,怎麼啦,孫臨他欺負你啦?」方子躍搖搖頭,抽泣著說:「孫臨、周歧、方文三人要遊學南京,就要離開家鄉了。」紫薇:「我說道是,怎麼哭得這麼傷心呢。那大表哥呢?」方子躍:「姑姑不會讓他走的。」孫家廚師做了一桌豐盛的酒菜。方以智今天喝了很多酒,他站了起來:「大丈夫志在四方,安問成功與失敗。祝你們三人能廣結天下名士,學問不輟,關心時政,為我大明江山儘力。」眾人都站起,一飲而盡。臨近傍晚,他們才散了。山路上已積滿了厚厚一層雪。方以智醉意已深,深一腳淺一腳迎著風雪在頭裡行走著,方子躍欲去扶他,被他一把推開。方子躍對紫薇輕輕說:「其實,他早就想離開家,去闖天下了。」紫薇若有所思:「看來,這鄉里對他來說是太局促了。」方維儀坐在暖閣里,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三人進了園子,在檐前抖落身上的積雪,路過迴廊時小心翼翼。方以智咳嗽了兩聲,壯了壯膽子走了過去。方子躍心裡發虛,輕手輕腳正想溜過去時,卻聽見了姑姑不大不小的聲音:「站住!」紫薇在子躍後邊,聽見這一聲喊,魂都丟了一半。這時聽見二姨在說:「紫薇,你媽在紉蘭閣等著你呢。」紫薇這才偷偷瞟了一下方子躍,見她立在那發抖,臉色也變了,忙從一邊溜了過去。身後傳來二姨的聲音:「跟我說,到哪兒去瘋了一天?」方子躍絞著手帕,低著頭不吭聲。方維儀:「喲,今個兒穿得這麼齊整、漂亮?」方子躍顯得異常窘迫:「我怕紫薇悶著,就帶她出去玩玩,正好哥哥也在那兒。」「那兒,哪兒呀?」方子躍吞吞吐吐地:「孫臨家。」方維儀:「嗬,想自個兒找男人了?」方子躍羞愧無比,狠不得鑽到地縫裡去,她竭力搖頭,眼裡都急出了眼淚。方維儀沒有再為難她:「去吃飯吧,飯菜都涼了,陳媽還捂在鍋里呢。」方子躍抹著淚,慌不擇路地跑了。六周歧、方文、孫臨三人在復社社員的幫助下,在南京買了房子,準備長期遊學南京。臨行前,三人來到白鹿山莊辭行。同學多年,行將離別,大家都依依不捨。周歧說:「密之兄,你再去跟姑姑說說,我們四人一道走才好。以你的學問,會很快在南京出人頭地的。」方以智心裡痒痒地:「那我試著再跟姑姑說去。」他一氣跑到清風閣,說明自己也想和他們一道去南京的事。方維儀的臉色有些不好:「智兒,你別不懂事,不是說好了現在不談這個問題了嗎?你父親廬墓尚未期滿,還要繼續赴任。你是白鹿山莊的長子,方家的祖業指望你繼承。現在你已成家,你就是方家的主人了。我為你們累了一輩子,不想再問事了,只想圖個清靜。你走了,這偌大一個山莊,誰來料理?」方以智:「姑姑,可我至今功業無成啊。」方維儀:「你在鄉里,做一名達士,埋頭學問,再去應考。何必遊學招搖,反生浮躁之心。」方以智沒有了話語,默默退出了房間。方維儀站在窗前,望著天上紛紛揚揚地下著粉團似的雪。不經意間,卻見孫臨在園子邊的假山旁和方子躍說著話,身上積滿了雪也全然不知。方維儀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她不能容忍這樣不顧體統地纏在一起,故意大聲地:「智兒。」孫臨和方子躍聽見這一喊,連忙驚散。方以智剛下樓,又見姑姑喚他,忙轉了回來。方以智仰起頭:「姑姑,您還有什麼吩咐?」方維儀:「智兒,你妹妹人大了,心也大了,她要自個兒找主呢。」「這個,我不清楚。」方維儀:「你不清楚?怕不是你在說媒拉縴吧。」方以智笑了:「沒有的事。您是說妹妹常到孫臨家去玩。我倒要問問姑姑,孫臨家庭、學位、人品、相貌如何?」方維儀點點頭:「說真的,這孩子我見了心裡也喜歡,他自幼跟你同學,也有禮貌。不過,哪有大姑娘自己跑著去找男人的,我方家世世代代閨閣中人,都以淑賢溫良為要,我和你大姑做姑娘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