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6)
年初,吏部給事中缺額,阮大鋮想得到這個缺,可無奈聲名不好。他深知自己希望緲茫,想來想去,只好硬著頭皮去找他的這兩個老鄉幫忙。有天早朝回來,方孔炤剛洗罷臉,阮大鋮後腳就進了院子。方孔炤心裡一驚,臉上卻含著笑:「喲,什麼風把你這個大才子吹到我這個小院里來了?」阮大鋮連忙地:「哪裡,我是個落魄之人,哪有你們東林黨人扶持熹宗有功,正威風著呢,只怕我這個老鄉辱了你們門楣。」方孔炤招呼阮大鋮坐下,泡了一杯茶,阮大鋮雙手接過,連聲稱謝。話不投機,阮大鋮只好把話題引到牆上掛的一幅江山霧雪圖上:「潛夫兄,這幅畫可真是如同你我寫照,旅人野外,艱辛跋涉,縴夫敞胸,漁人拉網,婦人難以禦寒,瞧這景象,江天、坡岸、草橋,蘆葦叢都是那麼灰鉛般顏色。我們長年離開家鄉,在京城求生存發展,唉……」他顯得有些傷感。方孔炤知道他這一番話是在套近乎,但他從內心不得不佩服他在藝術上的深厚功力。這個人也只有面對藝術的時候,他才會流露出一種真實的情感,才能引發他內心世界中高尚的一面。方孔炤淡淡一笑:「圓海兄,我要有你這樣的才氣,還做什麼官,當一個大戲劇家,比什麼都強。」阮大鋮連忙擺手:「唉,這一兩年,賦閑在家,都快把我愁死了。今天來府上,一是拜訪,二是想請你和光斗公到我家去坐坐。不知潛夫兄肯不肯賞光?」方孔炤心裡一驚,阮大鋮平時可是鐵公雞,一毛不拔,得勢時,更是目中無人,今天怎麼念起老鄉來了,想必是有所求,他只得推託道:「圓海兄,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光斗公的脾氣你也知道,他絕不會因為吃你一頓飯,就做讓他為難的事。如果能夠幫忙,我想親不親,故鄉人,大家都會幫襯的。」阮大鋮:「潛夫兄,你知道我有些怕光斗公,今番只委託你在他面前說一聲,給不給面子是他的事。」說完連忙告辭。阮大鋮走後,方孔炤連忙去找左光斗商量。左光斗望著方孔炤滿臉迷惑的樣子,笑著說:「潛夫兄,這頓酒我們去喝。」方孔炤不解。左光斗點拔著:「他是請我倆給他幫忙,給事中正好缺額。」方孔紹正色道:「光斗公,這不成,他這個人一得志,可不得了。這個忙千萬不能幫。」左光斗:「放心吧。我告訴你,這個名額**星已經給了魏大中了。」方孔炤會意地:「那阮大鋮是白忙了。」左光斗意味深長地:「這樣的人不要得罪他,狗急了遲早會要跳牆的。」方孔炤明白過來:「那這頓酒,我們是非喝不可了。」阮大鋮果然白忙了一陣,心裡不免覺得窩囊。他知道左光斗、方孔炤不會替他說話,甚至可能從中作梗,心裡頓生不快。他想得更多的是自己的政治前途不能就此罷休。在家盤算了幾日,最後終於還是咬咬牙,決定投靠魏忠賢。事先,他買通了魏府門首伺候。等到辰牌時分,管家命阮大鋮到廳前等候。阮大鋮誠惶誠恐,心神不定地打量著這裡的一切。只見廳內金碧輝煌,猩氈鋪地。廳中間擺一張太師椅,錦繡坐褥。不一會,魏忠賢披風便服出來,阮大鋮連忙跪下來,納頭便拜。魏忠賢揮揮手,阮大鋮傻愣在那裡不敢起來。管家呈上禮單,魏忠賢瞟了一眼,見上面開著金銀絲織禮品不薄,這才眯起眼微笑道:「來見見也就得了,東西拿回去吧。」阮大鋮連忙道:「這不過是孩兒一點孝心,爹爹一定笑納。」就這樣,阮大鋮認賊作父,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那天晚上,魏忠賢家還來了個乾兒子,那就是附逆崔呈秀。他網羅了幾個門客,撰出了一個《東林衣缽圖》,同時還撰出一本《天罡圖》,把東林黨人比作《水滸傳》上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把李三才比作晁蓋,**星比作宋江,鄒元標是盧俊義,繆昌期是吳用,高攀龍是公孫勝,魏大中是李逵,楊漣是楊志,左光斗是關勝。方孔炤也赫然在目,只不過覺得他還夠不上分量,便一筆帶過。魏忠賢喜不自禁。阮大鋮受此啟發,回到家,立即也給東林黨人編了兩本書,一名《蠅蚋錄》,魏忠賢一看,東林黨魁全部在內,誰應該被處,誰應罷官,一一分門別類,諸如奪官,先驅,后擊,旁射,正攻等。魏忠賢不由得心花怒放:「還是這個兒有孝心。日後,我要拿誰是問,也好有個參考。只是眼前,那楊漣、左光斗雖然罷了他們的官,可還是我的一塊心病,一個彈劾我二十四罪,一個彈劾三十二罪,不除掉他倆,難解我心頭之恨。」阮大鋮連忙討好他:「這事如爺相信我,就交給我好了。」魏忠賢:「你有什麼好辦法?」阮大鋮:「爺忘了,熊廷弼赴遼作戰失利,不是左光斗,楊漣替他在開脫嗎?」魏忠賢沉吟:「這個他倆說的倒是實話。」阮大鋮:「爺,你能保證他倆沒有得到熊廷弼的好處嗎?」魏忠賢大笑:「哈哈,還是我這個兒聰明絕頂。」回來的路上,阮大鋮好不得意,想自己落魄之時,請左光斗、方孔炤吃飯,他倆還一副愛來不來的樣子,到頭來還是讓人看了笑話,真是窩囊。如今可好,攀上了魏千歲這棵大樹,總算出了口惡氣,雖然人都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哼,老鄉在朝廷風光,我還有什麼臉面回鄉里榮耀。左光斗,你是死定了。方孔炤是他的一條腿,逮不逮?如果一併捕上,鄉親們民憤就大了,這麼著,讓你滾蛋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