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

第九章(3)

棋盤街范府。大臣范景文捻須出迎。坐定之後,范景文責怪地:「孩子,我一直在找你,怎麼現在才到我這兒來?」「我是怕給您添麻煩啊。但後來反覆想想,還是要來給您請安。到北京半年了,請原諒晚輩的不禮貌。」范景文嘆了口氣:「孩子,我能理解你,這樣的事你經歷的不是頭一回了。啊,你在南京寫給我的詩,我收到了,沒事的時候我就拿出來念叨著你呢。詩中流露的流離傷時,借酒澆愁我至今印象很深。『南北烽煙日夕聞,可憐被褐議功勛。華筵借奢壺堪碎,小舍篝燈稿易焚。-----」「心境所致,讓您見笑了。」「密之賢侄,老父雖遭不幸,不過我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啊,還沒祝賀你高中呢。這麼說吧,你為救父親心思雖然不在考場上,考試的名次也不太理想,可你的文章還是比別的考生高出一籌,皇上親自調閱了你的卷子,認為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對你印象很深。國家正是用人之際,皇上恐怕還要用你。我也在皇上面前竭力推崇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聰明的方以智立刻領悟到:「你是說這為救我父親提供了一個良好的契機,是嗎?謝謝范公為我出的點子。」范景文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不過,這事還不能急,南北兩都都有人恨你父親,欲置死地而後快啊。我也在做些努力。唉,這年頭,人人都在明哲保身,不願多事,過去你父親的一些老朋友都不願出來說話,我一個人畢竟是勢單力薄啊。」正說著話,史可法進來造訪。方以智和他多年未見了,格外親切,兩人相互擁抱在一起。史可法說:「密之弟,聽說你已考中上任,真為你高興。也聽說了令尊的案子了,可無奈也幫不上什麼忙。」「先不說這些,今天是我最快樂的一天,見到了范公,還不期遇見了你。今後我們又在一起了。」范景文搖了搖頭:「不,他就要離開北京了,今天是來向我告別的。他現在是戶部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漕運,兼撫淮、揚、鳳、泗。」方以智:「啊,是這樣,這就意味著你將要和馬士英共事了。你可要擔心啊。」史可法笑了:「哼,他豈能奈我何?」第二天,方以智約兵部員外郎金鉉送史可法,一直送到城南報國松下小飲。史可法望著方以智:「密之弟,我今個兒要送首詩給你。」他吟道:日月山河共此身,香光鬱勃回時新。歷來寒暑如昏旦,不信黃虞是古人。偃息遲遲觀去住,消閑草草失周秦。偶因送別想過飲,翻是平生快聚辰。方以智:「謝謝史將軍。不過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快要過年了,老家帶信來說,左公的長子左國柱將代表鄉親們來北京獄中看望老父親。」史可法喝乾了杯中的酒,不禁湧出了眼淚:「我等不及了。我敬佩左公,也敬佩你的父親。唉,這樣的世道,密之弟,各自尊重吧。方以智與史可法道別。史可法拍拍方以智的肩膀:「父親的案子一有好消息,就即刻寫信告我。」他點了點頭。天空陰沉,一陣狂風過後,天竟紛紛揚揚地下起了大雪。史可法一行人上了路,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茫茫的雪野里。他就長久地佇立在松樹下,望著報國寺的瓦楞上一點點變白。他想起了家鄉的浮山,想起了華嚴寺。想起了少年時代曾和清隱法師的對話,經過了這麼多年,他有些明白了,真的遁入佛門,那真是一了百了的事了,他又想起了姑姑方維儀也是走的這條路。這是一條迫不得已的路,也是一條快樂的路。他突然發起了悲歌:「歸兮!歸兮!歲月無多!時不容兮,汝當如何?」一陣寒風襲來,直侵心脾,他的酒醒了一半,心裡奇怪自己怎麼會有這個想法。自己不是要從政來為國家出力嗎?自己不是要為中國尋一條文明教化的真跡嗎?他就這麼站在雪中痴想,人已變成了一個雪人。這是一個絕冷的冬天,連鳥兒也已停飛,夜晚更是徹骨的寒冷。雪雖停了,但是氣溫已降到了極點。窗外的巷子里,偶有行人攏著袖子匆匆走過。整個北京城都失去了生氣,一片靜寂。方以智想到了獄中的父親,這樣的天氣還不知道怎麼挨過去呢。他當即上街買了條大圍巾,準備送到獄中來。近段日子,皇上有旨,對這幾個人看管有所放鬆。看望也就比先前容易多了,想進來就進來。他們之間也可隨意走動了。黃道周得了方以智的葯,沒過些日子,呻吟聲就止了,再過些日子,身上的瘡疤也癒合了。素日,方孔炤和他關係就不一般,這次兩人又是同共同的敵人作鬥爭,心貼得更近了。這黃道周和方孔炤一樣,也是個大儒。他字幼平,漳浦人。天啟二年進士,后改庶吉士,授編修,為經筵展書官,還在魏千歲得勢時,他就以清直有名,當大部分大臣對魏千歲唯唯諾諾的時候,他是少數幾個說不的人。他精天文、曆數、皇極諸書。學問宏博通達,尤好《易》,研究精深。兩位老友興趣相投自有爭辯不完的話題。因此方以智擔心老父親在獄中孤寂純屬多餘。這一日,吃過晚飯後,他倆又聚到了一起,恰逢方以智送圍巾來,方孔炤就自豪地說:「我這兒子啊,為了演易還做過木牛流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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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大師:風流文士的傳奇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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