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第51章蕭鐵峰的追尋
那一天,蕭鐵峰看到趙敬天來找顧鏡,他心裡是有點不喜。因為顧鏡曾經是趙敬天的娃娃親,趙敬天惦記著顧鏡,這讓他不高興。
不過好在,顧鏡對於趙敬天那根本不屑一顧的神態,讓他心中稍安。
可是為什麼她卻神情恍惚,彷彿有什麼事瞞著自己?有什麼事,她是不能和自己商量著一起解決的?
晚間的時候,他想要了,於是如往常一樣摸索上她的腰際,可是她卻拒絕了自己,甚至翻了個身,背對著自己。
這好像是頭一次吧,以前的她對這種事比他好像還積極。
黑夜中,他聽到了她嘆氣的聲音,好生愁眉不展的樣子。
細想下,其實最近這幾日她一直好像有什麼心事的樣子。
他更加疑惑了。
其實他是不明白,現在這樣子不是好好的嗎,她有什麼好煩惱的?
她嘆氣,是因為趙敬天嗎?
他抬起手將她攬在懷裡,想安慰她,也想問問她,可是她卻再次推開了自己。
她第二次推開了自己,她對自己沒興趣了,她現在很是排斥自己。
蕭鐵峰伸出的手在黑暗中僵了好久,僵到後來他麻木了,他才緩慢地收回。
初春的夜晚,乍暖還冷,山風在窗欞外徘徊,拍打著外面掛著的腊味。
他的懷抱里空落落的,彷彿缺了什麼似的。
望著她那冷漠排斥的背影,他乾脆翻過身去,也像她一樣背對著側睡。
這一夜好像是認識她后第一次這麼孤獨地睡去。
其實在不認識顧鏡那些年裡,他也是一直這樣睡覺的,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可人就是這麼奇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如今習慣了那個柔軟馨香的懷抱,忽然間沒了,心裡空落落的。
根本睡不著,心中滿滿都是疑惑或酸澀,不過卻不想讓她知道,於是便調整內息,放平了呼吸,讓她誤以為自己睡去了。
於是一整夜的時間,他就聽著顧鏡在那裡翻來覆去唉聲嘆氣,她無法入眠,他心裡也跟著涼颼颼的冷。
她到底是有什麼心事,怎麼就不能給自己說?連自己抱她一下,都不願意了?
第二日,蕭鐵峰一早起來,就著外面的晨曦,凝視著炕上的女人好半響,見掙扎了一夜的她面色憔悴,下巴那裡還有些尖——看著比以前清瘦了。
他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去山裡打些獵味,她就愛吃鮮嫩嫩的山雞肉,之前熬的山雞湯加上她給的那個什麼芝士,她不是很喜歡喝嗎?
先吃飽喝足了,再慢慢和她談談吧,他們是夫妻,遇到事原該一起面對。
蕭鐵峰帶著哈士奇,尋了兩隻山雞,還得了一些鳥蛋,想起她喜歡野味,恰好山裡的野果子已經有泛甜了,乾脆也一併摘了一包。
興高采烈地回來,滿心以為她看到會喜歡,可是誰知道進到家中,竟然是空無一人。
顧鏡,她去哪兒了?
蕭鐵峰開始的時候也沒當回事,只想著或許她去周圍哪裡拾柴了,便開始燙雞毛拔雞毛去內臟,想著把這山雞儘快燉了,等她回來正好吃。
可是晌午時分,雞湯在鍋里開始嘎達嘎達地開了,依然不見人影。他便開始有些坐不住了,帶著哈士奇在這附近尋找,找到傍晚時候還不見人影的時候,他焦急了,想著她該不會出事了吧?當下趕緊去了村裡,找到了往日相熟的人去問。
大傢伙聽說大仙不見了,也都嚇傻了,紛紛四處尋找。
這一找,足足找了三五日,魏雲山的人把這魏雲山都快踏遍了,卻依然是沒有尋到半點蹤跡。
大仙是徹底失蹤了,不見人影了。
他們甚至到了山下,去山下打聽有沒有看到大仙出去,可是大家都說沒見過。
憑空一個人就這麼消失了。
人們開始猜測議論,大仙沒了,可是因為回仙界了,為什麼回仙界了,是不是被那寧家婆子還有趙家父子鬧騰的?因為距離寧家婆子趙家父子的事兒沒多久,大仙就走了啊!
這麼一來,所有人的矛頭都指向了寧家婆子和趙家父子。
於是寧家婆子在村子里沒臉見人了,她一走出家門就有人白眼相向,說三道四。
趙家父子在魏雲山被人唾棄了,人們鄙棄地望著趙家大門,對著他家大門吐口水,甚至有小孩子拿著土疙瘩往他家院子里扔。也沒法去找是誰幹的,因為大家互相包庇,誰也不說。
因為這緣由,那寧家婆子也就罷了,趙家父子可是比誰都著急找到大仙,證明清白,這簡直是比竇娥都冤啊!大仙不見了,關他們什麼事兒?
所有的人拼盡全力地找,可就是找不到。
慢慢地,大傢伙都灰心喪氣了,不再找了,畢竟獵味要打,莊稼要種,家裡的農活都得干,找不到大仙大家都不能餓死,得了病還有冷大夫,雖然醫術不如大仙,也不像大仙那樣會法術,可好歹大部分小病也能湊合著治不是嗎?
找大仙的人越來越少,提起顧鏡大仙,人們更多的是一聲嘆息。
但是有一個人不會放棄,那自然是蕭鐵峰。
從顧鏡失蹤的那一天,蕭鐵峰就不怎麼吃喝,也不說話,悶頭四處尋找。
春秋夏來,他找遍了魏雲山的每一處角落,草鞋不知道穿破了幾雙。
當夏天過去,秋天來了,他又出去山裡找。
那傻乎乎的小妖精,她曾經離開過魏雲山單獨跑到諸城去,這次沒準就跑得更遠了呢,她那麼傻,萬一被人欺負了呢,所以他必須儘快找到她。
他也不知道找了多久,終於有一天,他倒下了,倒下的他吐得滿嘴都是血,血染紅了身下的雪。
牛八斤把他背回來,氣得夠嗆:「那就是個妖精,勾搭人的妖精,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你的魂都被她勾走了!」
然而蕭鐵峰根本聽不進去牛八斤的話,他嘴裡一直喃喃地喊著顧鏡的名字,之後高熱不退。
冷大夫過來,幫他開了方子,牛八斤給他熬藥,如此折騰了七八日,這燒才算退了。
這之後,蕭鐵峰頗消沉了幾日,病懨懨的,臉上瘦骨嶙峋,冷硬冷硬的。
牛八斤給他送吃的,看他那樣子,不免嘆息:「其實媳婦吧,只要想娶,總是有的,你看看咱村裡那個田家二姑娘,那不是挺好的嗎,人家也很能相中你,你趕緊再娶一個,時候長了,也就忘記前頭這個了。聽我的吧,再重的感情,也抵不過這日子。」
這麼說著的時候,他自然不免想起了過去,過去他曾遇到的那姑娘。
蕭鐵峰連看都沒看他,就好像沒聽到一樣。
牛八斤不由得繼續上前:「喂,鐵峰,你還記得那個田家二姑娘吧,那是個小個子,挺白凈的,咱們小時候上私塾,路上還碰到過她。」
蕭鐵峰瞥了他一眼,沒搭理。
牛八斤再接再厲:「其實吧這個田家姑娘,比你媳婦好看,人家白白凈凈的小鼻子小眼兒,人機靈聰明,也溫柔和順,會洗衣服會做飯,家裡也殷實,這樣的好親事,一般人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
蕭鐵峰翻過身去背對他。
牛八斤湊過去:「蕭鐵峰,你到底聽進去沒有?難道你還要抱著你家大仙的牌位一輩子啊?你家大仙已經升仙了回去了不會再回來了!」
蕭鐵峰忽而抬頭,望向他「她好看嗎?」
牛八斤一聽有門,連忙點頭:「好看,好看!」
蕭鐵峰繼續問道:「她有長長的腿嗎?」
牛八斤無語:「要那麼長的腿幹嘛,人家田家姑娘是個小個子!」
——其實是全村最矮的姑娘,因為太矮,沒嫁出去。
蕭鐵峰躺在那裡枕著兩隻手,淡淡地道:「小短腿,不夠味兒。」
牛八斤一愣,這啥意思?
之後陡然明白過來,一下子惱了:「你,你,你以前可沒這麼下流!」
蕭鐵峰道:「對我就是下流,趕緊離我遠點。」
「早知道我不救你了,讓你凍死在外面!」
「對讓我凍死吧!」
蕭鐵峰疲憊地閉上眼睛,尋不到顧鏡,他寧願凍死在尋她的路上。
牛八斤徹底無奈了,他惱了,可是惱過之後,他卻不能不管蕭鐵峰。
當年他是陪著蕭鐵峰一起出去混的,兩個人同進同退,一起經歷過生死,那是性命相托的好友。
「人總是要往前看,那個顧鏡走了,她不會回來了,你總不能等她一輩子,你也得重新娶妻生子傳宗接代,你想想你爹娘,想想他們當年對你的期望,你這樣子對得起他們嗎?」
可是任憑牛八斤怎麼苦心婆心的勸,蕭鐵峰根本聽不進去。
等到他身子骨好一些的時候,他腰裡掛著三雙草鞋,背上掛著一個包袱,準備上路了。
「你這是又要做什麼去?」
「我要去找她。」
「你能去哪裡找?」
「找到哪裡算哪裡。」
「你……」
牛八斤沒辦法,他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蕭鐵峰離開了。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蕭鐵峰在那一年大雪漫天的時候回到了魏雲山。
牛八斤本來只是上山想碰碰運氣看有沒有狍子,他家新生了個小子,得好好給他媳婦補補身子。誰知道碰到了蕭鐵峰這個歸來人,這個時候的牛八斤已經沒脾氣了。
「找到了嗎?」
「沒。」
「你這是終於死心了?」
「不是。」蕭鐵峰站在那往常的山路上,望著昔日他和顧鏡的宅院,啞聲道:「我看看,她會不會回來。」
萬一她回來了,卻發現自己不在,那豈不是會傷心?
他說過,會等她,那就是等一輩子。
「你!」牛八斤嘆息:「她連個口信都沒留下就這麼走了,把你折磨成這樣!」
「我想過了,這是我的錯。」蕭鐵峰反思:「我很想有個孩子,她一定看出來了。她知道我想要個孩子,她不想要,所以她生氣了,離開了我。」
開始的時候根本不明白,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後來無數次地回想她離開前的那一夜,他漸漸地想到了。
她離開前的那一夜,情緒就不太好了。
她不高興,總不能是因為趙敬天,畢竟她其實是不太喜歡趙敬天的,趙敬天不可能對她的情緒造成那麼大的影響。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早感覺到自己要孩子了,自己讓她感到壓力了。
「我答應過她,沒有孩子,我們兩個就這麼過,只可惜我說話不算話了,我得隴望蜀,我想要一個她和我的孩子。」
旁邊的牛八斤聽到蕭鐵峰這一番念叨,頓時瞪大了眼睛。
「你意思是說,她不能生?一個女人不能生孩子,你還娶她?」牛八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真不該有這個念想,她一定是知道了就生氣了。」蕭鐵峰還沉浸在自責和悔恨中。
「你娶一個不能生的女人,這是要斷子絕孫啊!」牛八斤實在是忍不住想提醒。
「她那麼聰明,怎麼會察覺不到我的心思呢。」蕭鐵峰無法原諒自己。
「你這樣子,對得起蕭叔和蕭嬸嗎?!」牛八斤感慨又無奈。
「我言而無信,她一定覺得我說話不算話,她一定對我失望了。」蕭鐵峰痛苦至極。
「蕭叔在天之靈,死不瞑目啊!」牛八斤搖搖頭。
「我這輩子一定要再見到她,告訴她,我真得只在意她,有沒有孩子都可以。」蕭鐵峰喃喃地這麼道。
「怎麼娶了個這樣的女人啊!」牛八斤依然感嘆。
「她要良田大宅,要金銀財寶,要綾羅綢緞,還要奴僕成群,這些我都沒能給她,她一定覺得我沒用。」蕭鐵峰繼續反思自己的不是。
他自己早已經歷過俗世的錦繡繁華,是看淡了的,可是她卻未必,她從來沒有經歷過,怎麼會不嚮往。她既然嚮往,那為什麼自己不帶她出去,見識一下這大千世界?
更何況她早說過的,覺得一直住山裡沒意思。
每次帶她下山去諸城,她都很興奮地東張西望。
都怪自己蠢笨,不能體味到她的心思,若是讓她享受了這人世間的錦繡富貴,或許她就不捨得離開了,就會一直留在他身邊。
兩個人各自在那裡自話自說,雞同鴨講了半響,最後蕭鐵峰再次離開了,他連進屋喝口水都沒有,就踏著已經磨破了的草鞋上路了。
牛八斤頹然地站在那裡,無奈地搖頭,便要準備回村去。
他自己的日子總是要過的,鐵峰要找,那就讓他去吧。
早晚有一天他會放棄,到時候會回到魏雲山,娶個媳婦,生幾個大胖小子,像自己這樣,不再去想過去的那些是是非非吧。
其實男女感情這玩意兒,過去了,時候長了,也就慢慢淡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顧鏡,顧鏡竟然回來了,一身單薄衣裳,神情恍惚,彷彿受到了莫大驚嚇。
他是頗看不起這女人的,裝什麼裝。
不過一番對話后,他望著這女人離去的背影,不免納悶。
這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說的那個什麼「子孫後代」「娃娃哈」又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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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鐵峰每過一段時候,都要回來魏雲山看看的。
這一年他又回來了,只不過這一次回來,他錦衣寬袍,好生富貴模樣。
回來的他,獨自住到了那魏雲山荒廢三年多的宅院里,窩在那早已經廢棄的炕頭上,望著窗外的皚皚白雪。
就是在這裡,他曾經摟著他的小鏡兒,度過了許多歡快甜蜜的時光。
物是人非,他該去哪裡尋他的小鏡兒?
他在這宅院里住了三天,最後一天要走的時候,牛八斤又來了。
「我已經等了你一年了,你總算回來了。」這件事,牛八斤想想就後悔,或許他當初不該那麼說,如果他不說那些話,顧鏡是不是就不會走?現在該怎麼辦呢?
「嗯?」
「顧鏡……她回來過。」牛八斤猶豫著,還是說出來了。
「你說什麼?」蕭鐵峰銳利的眸光瞬間射了過來。
望著那凌厲幾乎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牛八斤心虛地轉過頭去。
「她回來過,我見過她,不過她馬上就走了。」
蕭鐵峰瞬間上前,直接攥住了他的衣領。
「她說了什麼,她怎麼樣了,她去了哪裡!」一連串的發問直接逼過來。
牛八斤招架不住,只好一五一十地把顧鏡回來的事說了,不過他當然狡猾地隱瞞了他說的那個謊言。
——反正即使他不說那個謊,他們依然是錯過不是嗎?那顧鏡傷心了片刻后,很快就恢復了,甚至還說鐵峰的子孫後代如何,這顯然是根本沒當回事。
「你意思是說,我剛剛離開,她就來過了?」蕭鐵峰咬牙,幾乎不敢相信,世事如此弄人!
「是。」
「她還說什麼?」
「她說,將來你家子孫後代中,如有個愛喝娃娃哈的,就讓她喝個痛快吧……這個,我也不懂是什麼意思,她也沒說。」
「子孫後代——」蕭鐵峰目眥盡裂,一字一字都是血:「我哪裡來的子孫後代,她若沒有子孫後代,我怎麼會有,她果然是為了這個生我氣!」
牛八斤這下子真是嚇傻了,他沒想到這都三年多了,蕭鐵峰依然是放不下去。
無奈之下,他哆嗦著,又從兜里掏出來那三粒仙丹。
顧鏡當初說的是讓他在蕭鐵峰年邁時再拿出來給蕭鐵峰,可是他實在不忍心看鐵峰如此痛苦,想著拿出來這個,鐵峰是不是會好受?
「這個,是她留給你的,她說你知道怎麼用。」
蕭鐵峰接過來那三粒藥片在手,他當然知道這藥片是做什麼用的,這是靈丹妙藥,是關鍵時候救命用的!
她根本不愛自己,她生自己的氣,拋棄了自己,最後心平氣和地祝自己有子孫後代,還留給自己三粒靈丹!
她——揮一揮衣袖,雲淡風輕地就這麼走了。
那自己算什麼,自己三年來的苦尋又算什麼!
蕭鐵峰,算什麼,魏雲山相依為命的日子又算什麼!
一陣牽心扯肺的痛,在心底泛起,之後猶如洪水一般,湧向全身四肢百骸,他痛得幾乎不能自已,痛得忘記了自己是誰,身在何方,又將去往哪裡,痛得忘記了過去三年所有的一切顛沛流離,痛得彷彿眼前看到那個女人在對他笑。
她笑著說,祖宗真好。
說著,還踮起腳尖兒,摟住了他的脖子親,她說這世上她最喜歡他了。
原來都是騙人的。
你這個騙子。
「哎哎哎,鐵峰你這又是怎麼了?」旁邊的牛八斤驚呼,連忙上前去扶蕭鐵峰。
蕭鐵峰,他又吐血了,又倒在雪地中了。
「我就知道,那就是個禍根,禍根!我真不該和你提起她!」
「就該忘了,徹底忘了才好呢!」
牛八斤這麼念叨著。
蕭鐵峰頹然地倒在積雪中,冰冷的雪貼著他的臉,他卻毫無知覺,渾身所有的血液都是冰涼的,涼得他喘不過氣來。
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如果忘掉就好了。
可是,他就是忘不掉,忘不掉她。
她給他下了蠱,他怎麼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