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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郜世修抬眸望過來,目光清冷凜冽如深秋的寒潭。
穆少寧渾身一個機靈趕緊低下頭,快速地把玲瓏的事情告訴了他。
「玲瓏?」郜世修略想了想才反應過來是誰的名字,不甚在意地說:「無需擔憂。或許是她太頑皮了些,所以堂中人對她略作懲戒。」
穆少寧忙道:「可是她很乖,不會……」
郜世修抬指輕叩桌案,「你待如何?」
「我想,」在他的凝視下,穆少寧慢慢低下了頭,「我想帶她回京。」
郜世修沒有理會這個提議,繼續看信。
那女孩兒不過是剛好路過順手救下,沒必要花費太多心思在她身上。更何況撫育堂是先帝命人設立,專門收留無依無靠的孩子們。在那裡,那個小女孩應該可以得到妥善安置。
郜世修的沉默無聲地表明了態度。
穆少寧不敢多言,只能把所有的話都咽回去,懨懨地出了屋。
等到屋子裡重新安靜下來再無旁人之後,郜世修放下手中密信,眉目間是濃得化不開的憂慮。
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循著各種線索去找,依然沒能尋到方家後人。方博林的手下把人藏得太好,以至於一路追蹤而來,竟是沒有找著。
線索中斷。
只希望方家下人行事得力,護好孩子讓其安然成長。莫要讓大皇子的人發現有人移花接木了才好。
·
第二天一早,按理來說收拾完行裝就該啟程離開。可是飛翎衛們發現,穆總旗不見了。
看看天色,郜世修道:「時間已到,不必再等他。即刻啟程。」
飛翎衛們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反駁。
不料一行人正打算離開,穆少寧卻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了一個小小的新打的絡子。尋常樣子,寓意平安順和,隨處可見。
絡子的紋理不算平整,略有凌亂。放在看慣了貢品的北鎮撫使眼中,著實不算什麼。
不過郜世修這次反倒沒有等閑對待,修長的指勾住絡子,問:「從何而來。」
「玲瓏送您的。」臨近分別,穆少寧心裡發堵,即便對著七爺語氣依然不太好,瓮聲瓮氣地說,「說是感謝您的救命之恩。」
輕撫著上面不規整的邊緣,郜世修眉心輕蹙,「怎麼做的。」
他雖不懂女子這些手工活計,卻因見得多而能知曉一二。看這打絡子的手法頗為熟練,應當不是新近學會的。按理說,這樣簡單的紋樣,熟了之後不該處理不好邊緣才是。
「撫育堂的媽媽管得嚴,除了幹活兒,什麼都不准他們做。她用我送她玩的線團半夜摸黑偷偷弄的,所以不夠工整。她還想和您道歉,說是太難看了。只不過咱們馬上要離開,她也來不及慢慢地做好點。」
說到這兒,穆少寧再也忍不住了,聲音略微拔高道:「七爺,那些人真不是東西。玲瓏那麼小,又那麼乖,能做錯什麼?至於把她手打成那樣兒?跟您實話實說吧。這東西做得那麼難看,不僅僅是因為摸黑做的。還因為小丫頭的手腫得快不行了!」
郜世修不欲多說。
他雖對那孩子有點印象,卻也僅限於此。最近在忙著方家後人的事情,根本顧不上其他。更何況,不過是順手救下的孩童罷了,不值得他多費心思。
正打算把東西丟給手下拿著,郜世修最後一次捏了下那絡子,發覺有些怪異。指尖微動,把繁複的結扣從外面一點點扯開,才發現裡面居然還有一層。
這一層更是歪扭。很薄,單線編織。隱隱約約的可以辨別出是個「白」字。
編織之人顯然心靈手巧。用繩線做出了字樣后,又小心仔細地用花紋繁複厚重的絡子包裹住它。一看便知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將祝福送出。甚至於,不在意對方不知道她用了那麼多的心思。
沉吟片刻,郜世修問穆少寧:「她可曾與你提過我?或者,你可曾和她提過我?」
「她?沒有啊。一句都沒有說過您。」穆少寧怔了下,斟酌著說,忽地一拍腦殼,「啊!有這麼回事,不知是不是七爺問的那樣。」
穆少寧就把在撫育堂門口,兩人有關白翎和藍翎的對話講了。
郜世修聞言,難得地露出愉悅微笑,唇角微勾,「真是個彆扭孩子。」
果然如他所料,那「白」字是在暗指他。只不過小姑娘不知他姓名,不知他官職,就用這個來代替。
其實,如果她想知道他的情況,大可以正大光明地問。甚至於,可以趁他在的時候直截了當問他。誰不知她是他救的?偏要這樣轉彎抹角的來。
轉念一想,才發覺不對。她沒醒來時,他就已經離開。依著命令,手下要在他回來之前將人儘快送走,她是沒機會再次見到他的。
任誰看到這樣的狀況都能知道他是打算撂下她不管了。也難怪她不敢問,只能小心謹慎地用這種方式來表達祝福的心意。
北鎮撫使經手了許多案子,誅殺過許多逆臣宵小。
救人,倒是頭一遭。
偏這被救之人也不安生,在極度悲痛之下,還能想起來把美好的祝願送給他。
……
將絡子緊緊握在掌心,郜世修鳳眸微眯,遙遙地看著天邊浮動的雲。
穆少寧還欲再言,被身邊的同僚給制止。
同僚朝他搖頭,示意他不要惹怒七爺。
穆少寧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雙手緊握成拳,骨節都泛了白。
正當他考慮著要不要寫信給家中,讓懷寧侯府派人來接小姑娘時,卻聽一陣馬蹄聲響,北鎮撫使已然策馬而去。
穆少寧愣了愣。
所有人都愣了愣。
有反應快的,當先喊道:「七爺!您幹什麼去啊?」
一人一馬疾馳而走,遠遠拋來的只有簡短兩字。
「搶人。」
·
馬蹄聲終止於撫育堂門口。
郜世修騎在馬上,揚鞭而出。黑色長鞭宛若游龍,氣勢萬鈞襲向大門。咚的重重一聲挾著雷霆之勢擴散到四周,震得門內人心慌。
門房裡走出個人來,打著哈欠嚷嚷:「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了。」
他打開一條門縫,先看見的是追上來剛剛勒馬的穆少寧,忍不住大喊:「走了就別回來。把人送到這兒就行,三番兩次過來算什……」
話沒說完,駿馬嘶鳴聲起。馬蹄揚起瞬間用力,直接把微敞的大門踹開。
郜世修策馬馳騁而入。氣勢如虹。
跨過那道檻后,長鞭甩出直擊那至為無禮之人。
門房連退兩步沒能避開,褲帶被長鞭帶出的罡風撩到,應聲而斷。他嚇得跌坐在地,抖了半天,拽著褲子屁滾尿流地爬回屋中。
駿馬長驅直入,進到院內。
為了給孩子們好的生活環境,這裡粉牆黑瓦修葺得乾淨整潔。
此刻,裡面並沒有孩子們歡快的笑聲傳出。取而代之的,是婦人惡狠狠的叫囂聲。
「小小年紀不學好,學人偷東西!」楊媽媽揮著手裡兩尺長的鐵戒尺,耀武揚威地大聲呵斥:「我撫育堂里沒有人敢偷東西。偏偏你,剛到就把這壞風氣帶進來。成何體統!」
小姑娘軟糯的聲音響起,帶著不服軟的硬氣:「我沒有!我沒偷!那玉墜是穆少爺臨分別前給我的,不是偷的!」
院子里,僅有八歲多的玲瓏和氣急敗壞的楊媽媽。其他孩子都在屋內,趴在窗戶邊,靜靜地往外看。
「還嘴硬。不是偷的?你一個克爹克娘的短命鬼,能有什麼好東西!那分明就是我的玉墜。是你從我屋子裡偷去的!」
「我沒偷!」玲瓏咬著牙不讓自己哭,「我就是沒偷!穆少爺可以作證!」
左右那姓穆的少爺即刻就走,不可能再回來了,楊媽媽的底氣又足了些,嘿笑著說:「你有本事就讓他回來啊。」說罷就是一陣笑。
笑聲未止,馬蹄聲近。
楊媽媽側頭看過去。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就見面前有黑色游龍飛馳而來。
長鞭在空中打了個響,橫掃楊媽媽面龐。
撕裂聲起,血花飛濺。
楊媽媽捂著爛了的半邊臉,驚恐地尖著嗓子大叫。
穆少寧驅馬而至。
「把她拿下。」郜世修道:「送去官府。細查她這些年在撫育堂的一切行動。若是查不出,押入京中,交由大理寺查處。責令官府另擇良善之人接管這裡。」
尋常案件大理寺哪肯接?一旦送過去,便成了重案要案。不死也要刮層皮下來。
楊媽媽尖著嗓子嘶喊:「你敢!我可是縣太爺的親侄女!」
「是么。」郜世修慢條斯理地整著手中長鞭,「那,就把楊縣令一起捉了吧。如有反抗——」
他勾唇淡笑,「格殺勿論。」
楊媽媽這才忘記了疼痛面露驚恐。
能夠這般出口張狂隨意處置朝廷命官的,天底下能有幾個?!
她突然記起來,叔父說過,知府大人前些天告誡他,欽差曾經在蜀地出現過,讓他小心著點。這些年做父母官,叔父貪了不少銀子,若是欽差大人認真查起來,莫說能不能保住頭頂烏紗了,就連這命,怕是都要交待進去。
楊媽媽渾身抖若篩糠。
穆少寧下馬,兩三下把她扣住,順手從地上撈了一塊破木頭塞進她口中。
「還縣太爺的侄女。」穆少寧呲著牙冷哼,「咱們在京城裡辦事兒的時候,都沒人敢反抗質疑。小小縣令又算得了什麼!」
飛翎衛由皇上任命,直接向皇上負責,地位非同一般。北鎮撫司專理詔獄,以欽差之名巡審各處,各地官員無不恭敬相迎。哪裡還把一個心黑的惡婦放在眼中?
楊媽媽癱倒在地。
穆少寧押了楊媽媽而去。
郜世修視線掠過二人,轉向那個牆角處的孤單小身影,驅使著馬兒緩緩過去。
她的手紅腫得不成樣子,已經破了皮,若是得不到妥善治療,怕是以後都不能用了。當務之急是要儘快診治。且不能隨意碰觸。
垂眸看一眼她那孱弱的小身板,郜世修俯下.身去,修長的手指勾住她衣裳的后領,稍微用力,直接把人拎了上來,放到馬背上。
「我並非想逼迫你說出私隱。如果我想強迫你說,大可以在剛遇到你的時候就逼問。」郜世修難得地主動開口解釋,「只是有些事情,你不與我坦誠相告,我怕無法護你周全。」
又過了很久,玲瓏方才輕聲開了口。
「那香氣,那香氣是不吉利的。」她用很低的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聞到的人,許是能病症好起來,許是正常的人會精神錯亂。有別的味道把它打散,不那麼濃郁的時候,就沒事了。」
她語氣慌亂,說話前後有些顛倒,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和害怕,「我娘說了,不能讓人單獨聞到這種香氣。萬一不小心害了人,那可真是麻煩。」
郜世修抬眸望了她一眼,問:「怎樣治癒人?怎樣傷到人?」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都是很小時候的事情了,那時候我根本不記事,我娘和我爹告訴我一些。後來我一直戴著茶包,每天更換,就沒發生過這種事。」
玲瓏說著,努力回憶,把自己知道的零零散散拼接起來講給七叔叔聽。
小時候沒斷奶的時候就罷了,有奶香遮掩著還不明顯。後來她一多兩歲的時候,有人抱了她,身體的不適會減輕甚至於消失。
比如哥哥本來生了病,她卻非要哥哥一起玩,結果哥哥還沒吃藥就好了。還有,伺候她的一個丫鬟原本耳朵有些不太好,誰知後來聽力慢慢恢復。再譬如有位夫人原本病重卧床不起。她在對方家裡做客的時候,趁著家跑到對方病床上玩。後來對方居然奇異地慢慢好轉,甚至於能下床走動了……
諸如此類的事情有許多。
這些她都能知道是哪一家的哪一個人。父母親都明明白白告訴了她,所以十分可信。
一件兩件就罷了。慢慢多起來后,她的父母開始察覺出端倪,緊張起來,開始準備茶包遮掩氣味。
幸好氣味遮掩住后這樣的事情沒再發生。想來是那香氣純正了才有用。
「也有正常人抱著我精神開始出問題的。」玲瓏說:「只不過爹爹娘親說,我這個是害了人的,就不告訴我具體是誰了。」
郜世修默默聽著,慢慢地眉心緊擰。
他更傾向於相信,小姑娘的體香有治癒功效,並不會害人。
只是這特點容易招來禍端,很容易讓人盯上她,讓她成為可以利用的工具,所以她的父母親不敢讓她的這個特點外露,小心呵護著她,還用一些莫須有的假話來嚇她,讓她正常成長,免於被人發現。
郜世修暫時不打算告訴她實情。只道:「往後你需要小心。換衣穿衣自己來,莫要讓人發現這件事。」
玲瓏點點頭。忽地想到一件事,復又緊張起來。
「可是我往後要住到秋棠院去了。」她說:「夫人讓我住到她那裡。她若是發現了,怎麼辦?還有傅公子……」她絞著手指,「他也發現了些端倪。」
「傅清言?」郜世修仔細問過當時情形,「傅清言那邊不用在意。他只是約莫知道點,不知曉其中利害關係,倒也無妨。況且傅清言此人素來重諾,既是答應了你,應當可以相信。」
較為難辦的是貼身伺候的人。
一旦有人近身伺候玲瓏,很容易發現她的特點。
「這些你無需擔心,交與我來處理。」郜世修看看天色,實在耽擱不得了,邊往外走著邊說:「兩日之內,我為你解決此事。這兩天你小心著點。」
·
玲瓏回到秋棠院的時候,剛進院門,鄭媽媽就迎了上來。
「小姐。」鄭媽媽滿臉含笑地說:「夫人讓人收拾了西跨院出來,你瞧瞧喜歡嗎。」
秋棠院的東西廂房是原本穆承輅和穆承琳的住處。
傅氏考慮過後,沒有讓她住在這兩處地方,而是把緊挨著的西跨院收拾出來給玲瓏住。一來免得去見玲瓏的時候睹物思人,二來,這姑娘乖巧得很,她也想給她個更寬敞的地方住。
雖然大太太給玲瓏選好了住處,可她更希望玲瓏跟她在一起。
玲瓏沒料到自己離開這會兒就有了自己的小院子,開心地跑過去,左看右看。
她正聽鄭媽媽說哪個屋子是卧房、哪個屋子是書房,丫鬟紅霜走了過來,稟道:「小姐,二小姐來了,說是來給您賠禮道歉。今天中午的事情是她不對。她已經去給三小姐道過歉了,現下來尋您,希望您能諒解。」
玲瓏不喜歡這位穆家二小姐。
至於對方提起來的那件事,更是讓玲瓏惱火的不行。
剛才吃飯的時候,二太太陸氏身子不適沒過去。大太太蔣氏一併照顧著二房的孩子們,還說,喜歡什麼只管講,又特意問了二房的小姐們喜歡吃什麼。
雙生姐妹倆嘰嘰喳喳把自己喜歡吃的講了。
這位二小姐穆少媛支支吾吾了好半天,說什麼都可以,低眉順目地不多話。可是等到了宴席開始后,她的眼睛卻時常瞄著松鼠魚。
穆少宜喜歡吃松鼠魚,府里的人都知道。所以這菜一上來就擱在了穆少宜跟前不遠的地方。丫鬟布菜時時常給她添一些。
那位姓袁的老姨娘原本跟在侯爺身邊伺候著,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女眷的桌子旁邊,站了會兒,問:「二小姐不是喜歡松鼠魚嗎?怎的沒讓人給你夾一些。」
穆少媛有些慌張地站起來,搖頭連聲說沒有。
袁老姨娘道:「我明明記得你喜歡這個。上次你生辰的時候,我問你加什麼菜,你只要了一個,就是這種。」
穆少媛咬著嘴唇不言語。
恰好丫鬟給穆少宜夾了一塊魚肚子,袁老姨娘輕聲呵斥了幾句:「一個個的做事不得力,竟然不顧主子喜歡什麼,問都不問二小姐一聲。三小姐也是。雖然你喜歡這個,也不能獨自佔了去。」
穆少宜氣不過,「什麼我佔了?她不說誰知道啊!她自己不說愛吃,到頭來反倒成了我的錯?」
袁老姨娘低眉順眼地道:「三小姐誤會了。婢子沒指責您什麼。就是說丫鬟們做事不好。」
穆少宜惱得把筷子撂到了桌子上,「你剛才明明就說我了!大家都聽見了!」
彼時男人們興緻上來在行酒令,蔣氏有話要和傅氏說,婆媳兩個出屋去了不在這兒。
至於丫鬟們……
現下布菜的都是木樨院里跟在侯爺身邊伺候的。而袁老姨娘是伺候了侯爺幾十年的老人,木樨院上上下下的僕從里,沒有丫鬟婆子敢頂撞她。
一時間,沒人來幫穆少宜。
玲瓏喜歡少宜,很為少宜抱不平。
明明是穆少媛自己不說喜歡吃松鼠魚,這個姓袁的老姨娘卻話里話外說是少宜霸佔著那道菜,不給穆少媛似的。
那穆少媛也可惡。自己惹了事兒不來解釋,反而眼睛濕乎乎的,好像要哭了似的,只一味小聲說:「都是我不好。」
玲瓏朗聲和袁老姨娘說:「您弄錯了。這道菜本就離少宜很近。開始的時候大太太問過二小姐,二小姐沒說喜歡吃哪個,丫鬟布菜的時候就沒給二小姐夾。和少宜沒關係。」
袁老姨娘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問桌邊所有人:「是這麼回事嗎?」
丫鬟們依然不吭聲。
穆少宜去推那對雙胞胎姐妹倆。
「二姐姐是個悶葫蘆。可你們好歹說幾句實話吧。」穆少宜道,「我娘看顧著你們,你們倒好,臨了就這麼對我的?小心我下次只給你們苦瓜吃。苦死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