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心機

10.心機

葉清溪在乾清宮也待了好幾天了,有些事翠微會說給她聽,還有些事她自己能猜出來。皇帝十一歲時登基,先帝臨崩前任命他的弟弟靖王蕭栩為攝政王,又命當時已是皇后的太后垂簾聽政,與攝政王一同輔佐皇帝。前幾年皇帝還只是有些陰沉,情緒喜怒無常,倒還能聽大學士上上課,旁聽些朝政民生之事,但近兩年他的癥狀加重,情緒波動過大,旁人見了說不定會認為他中了邪,因此太后時常以皇帝生病為由讓他留在乾清宮,而皇帝本人似乎也對政事和學問不感興趣,不去就不去,樂得留在乾清宮鬥雞遛狗,好在有前面十幾年的學習積累,在減少學習時間后倒不至於做個文盲皇帝。

太後為了皇帝的病可謂是操碎了心,因皇帝十五歲之前就有控制不住情緒親自動手殺人的劣跡,她怕太早給他娶妻他萬一動手殺了皇后不好應對,一直到他如今十七歲了還沒讓他大婚,為了堵悠悠之口,對外一直說皇後人選還在相看中,這事便一直拖延了下來。更何況大婚之後她也不得不將朝政大權還給皇帝,以皇帝如今的性子,還不把這個國家弄得雞飛狗跳,因此她硬是頂著前朝的壓力,將此事扛了下來。作為對前朝都有一定控制力的後宮女子,太后對整個後宮的掌控自不必說,特別是乾清宮內,上上下下都被管得服服帖帖。葉清溪來的這短短几日就已經深有體會,有太后的發話,那些宮女內侍對她都客氣得不行,沒有誰膽敢來跟她不對付——也或許可以說,在皇帝時不時的暴戾之下活下來已經讓他們費盡了一切心神。她的身份由所謂的侍寢女官變成了太后的遠房侄女也沒人有任何異議,就這麼平緩地過來了,太后對乾清宮的掌控力可見一斑。

因此,葉清溪在聽聞皇帝就在外頭之後,並沒有想著出去當炮灰,而是等著太后趕來營救,她打定主意了,她就裝睡,這皇帝又能拿她如何?有本事就把門撞開啊!

她瞪向那扇看著緊閉的房門,心裡稍稍鎮定下來。脖子上隱隱有些痛意,她可不想再承受一次了,更不想死。

房門又被敲響,皇帝只隔著一道門輕聲說道:「表妹,你應當醒了吧?豬也不會睡得這麼死。」

葉清溪:「……」他居然罵她!看,果然是來秋後算賬的!

皇帝繼續道:「表妹,晚間母后說得對,是我誤會了你,我是來給你賠不是的。」

葉清溪:「……」神他媽賠不是,有大半夜跑來給人賠不是的嗎!他就是為了誘騙她開門,趁著大半夜他媽在睡覺好殺了她,別以為她傻!

「表妹?」久久得不到回應,皇帝的聲音略微顯得焦躁了些,他又加重力氣拍了拍門,俊秀卻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一片淡漠,「表妹,你這樣我就別無選擇了。」

葉清溪心頭一跳,還在想他這是什麼意思,門上忽然砰的一聲巨響,插銷崩斷,門大敞開,外頭的燈光驀地射進來,將一個看著陰森高大的影子投射到了床前。

葉清溪老鼠見了貓似的翻身上床,被子一掀蓋住自己的腦袋,忍不住嚇得發抖。之前在正殿經歷的事,她不想再重溫了!如果她今日非死不可,他乾脆一劍戳死她算了!

葉清溪躲在棉被下瑟瑟發抖,卻不防被子被人一下扯開,她背後頭頂上驟然多了個強烈的存在感。

「表妹,我聽聞西方有一種大鳥名叫鴕鳥,一遇敵便將頭埋入沙子底下,自以為它看不見敵人便不存在了。你是不是屬鴕鳥的?」皇帝慢吞吞地問道。

葉清溪不吭聲,她倒希望她是只鴕鳥,就算不會飛吧,也能撲棱幾下翅膀扇死他!

皇帝一把抓住葉清溪的手臂將她上半身提了起來,自己在她床邊坐下,就著外頭的燈光打量著她的脖子。

葉清溪咽了下口水,半晌沒見皇帝馬上掐死自己,正覺古怪,下一刻卻聽他說:「表妹,你是本來就這麼胖,還是被我掐腫了?」

葉清溪:「……」他是有病吧!

她心裡生起了深深的無力感,偷偷抬眼看皇帝,這個年少的帝王正專註地看著她,不,或許說他只是眼睛在看著她,但他的注意力卻像是不在她身上,有一種漫不經心的淡漠感。

不像是那個抑鬱期的小皇帝,也不像是躁狂期的那個……莫非他此刻是處於正常期?不是來殺她的?真的是來賠不是的?可賠不是有上來就踹門的嗎?還又是豬又是胖的,他要不是個皇帝,這麼說話早被人打死了!

「是掐腫了……」葉清溪壯著膽子回了一句。

皇帝點點頭:「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先前是我想岔了,就表妹你這細胳膊細腿的,想殺我也不容易。」他掐了掐葉清溪裸露在外的細手腕,又抬頭對她露出個莫名笑意,「我母后若要殺我,也不用費那麼多周章。」

葉清溪覺得他的話里有太多值得吐槽的部分,可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最終她還是說:「太后是表哥的母親,對錶哥只有愛護之情,表哥大概是誤會了什麼。」

「哦,是么。」皇帝語氣冷淡,視線只是鬆鬆地落在葉清溪脖子上,也不知聽到她為太后辯護的話沒有,只是伸手摸摸葉清溪的脖子,嘆道,「都腫得跟豬脖子似的,看來先前我真的太用力了。」

葉清溪:「……」就不肯翻篇了是吧!非要跟豬過不去嗎!

發覺皇帝似乎真的是來道歉的,葉清溪的膽子頓時回來了。雖說躁狂期持續得有些短,但對她來說是好事啊,正常期的皇帝雖然說話難聽了點,但好歹能講道理。

「表哥也是無心,清溪不會怪表哥的。」葉清溪故作乖巧。

「嗯,你怎麼敢怪我呢,畢竟我是皇上。」皇帝點頭道。

葉清溪真的是特別特別想大吼一聲,老子只是跟你客氣客氣你這個殺人未遂犯,你嘚瑟什麼啊!但她只是低了頭,想到今後還要繼續跟這小皇帝相處不短的時間,她就一陣絕望,她寧願回去做包子啊。

她正悔恨呢,下巴又被皇帝掐住了,他抬起她的頭,對著她的眼睛道:「表妹,你是不是在心裡罵我?」

「不是,我沒有。」葉清溪回得飛快。

皇帝道:「沒關係,你當面罵也行,趁著這會兒我還對你有幾分愧疚之心。」

葉清溪從他的話里聽出了那麼一絲不詳的意味,他這樣說,本來就不敢當面罵他的她更不敢說什麼了,「趁著這會兒」?那沒有愧疚之後呢?

「不罵便算了,膽小鬼。」皇帝面無表情地說道,還沒等葉清溪對這膽小鬼的評價做出反應,外頭突然響起幾聲請安的聲音,隨後便是太后匆匆走了進來。

看到屋裡的這一幕,太后微微一怔。

皇帝鎮定自若地鬆開葉清溪站起身,垂著視線道:「母后。」

太后看向皇帝,目光微閃:「洌兒,你怎麼……」

「我聽了母后的話覺得母后說得很有道理,便來跟表妹賠個不是,表妹已經原諒我了。是吧,清溪表妹?」他轉頭看向葉清溪,那陰沉沉警告似的一眼看得她脊背一涼。

「是、是的,表哥!」葉清溪慌忙應道。

皇帝這才滿意地收回了目光,看向太后道:「母后,我與清溪表妹一見如故,之前只是我誤會了,是我的不是,今後我會與表妹好生相處的,還請母後放心。」

太后唔了一聲,應道:「洌兒能如此,母后自然是欣慰的,如今早已夜深,你快回去歇息吧。」

「是,母后。」皇帝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住身形,回頭溫柔地說,「表妹,你也早些歇息。」

皇帝一走,屋子裡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太后讓其他人都出去,讓人關門時才發覺葉清溪這屋子的門是被人強行踹開的,她眉頭微皺,看向葉清溪。

葉清溪撫著胸口一臉的后怕:「嚇死我了,珍姐,我以為這次我死定了!」

太后見她如此,原先的疑心稍微去了些,但又忍不住試探道:「我看洌兒方才並未發脾氣。」甚至對葉清溪很有好感的模樣。

葉清溪自己也還沒弄清楚皇帝是個什麼狀況,只能說隱約有些想法,她感覺皇帝似乎在跟太后較勁,他跟太后應當也是有母子之情的,可他的表現又給人怪怪的感覺……他今天突然這樣真的快嚇壞她了,不是說他的踹門舉動,她第一次見他時他就是一副兇惡的模樣,踹個門而已小意思,她怕的是他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的溫柔。明明太后不在時他還是一副半死不活嘴毒又心不在焉的模樣,太后一來就假惺惺地溫柔,是給太后看的吧?可是為什麼啊?

反正除了不靠譜的一見鍾情之外,葉清溪腦子裡劃過各種可能性。精神障礙患者又不是智商低,也可以心機很重,他那麼做無論目的是什麼,或許都有了那麼點不知是不是他想要的效果——她能明顯感覺到太后看她時表情不對了。

「他可能是故意的,想表演給您看。」葉清溪雖不完全明白皇帝的心思,卻不得不做一番分析,不然她和太后的同盟關係可能會出現裂痕,「您也住乾清宮,他大張旗鼓帶人過來,又踹門,不可能不知道您會過來。」

太后微微皺眉:「你說他是故意引我過來看的?」這樣的詭計她從前玩宮斗時遇到太多,太簡單了她都不願意多看一眼,可她的洌兒居然跟她玩這套?原因呢?

「是,可能是為了引起您的關注。」葉清溪越說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剛才皇帝對她說的話太毒了,怎麼看都不像是誠心道歉啊,說不定就是想引起太后的注意,而原因呢?

「為什麼?」太后吃驚道。

是啊,為什麼呢?平日里太后的關注大半都在皇帝身上了,他還覺得不夠么?

見葉清溪也是皺眉有些不解的模樣,太后垂眸沉思,片刻后忽然想到了什麼,她看了葉清溪一眼道:「罷了,想不通便不想了吧,清溪,你快歇著吧。」

她說完便匆匆離去。

葉清溪畢竟不夠了解皇帝,關好門拿凳子抵住,躺回床上想了會兒沒想通,只得先睡了。

太后回東暖閣后好一會兒都有些坐卧不寧的,她把翠微叫進來,面色沉沉地說:「翠微,你說,洌兒有沒有可能是想借我的手除去清溪?」

翠微一怔:「娘娘,這又從何說起?」

「之前我拖延著不讓他娶妻他是知道的,但他從未說過什麼,甚至我怕他這樣的狀況更容易耽於女色便連宮女都不讓他碰他也從來不說個不字。」太后皺著眉道,「他曾經問過我,他若沉溺女色該當如何?我記得我當時說的是,勾引帝王沉溺女色墮落之人,該死。」

翠微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卻有些不信皇帝會跟他自己的母后玩這樣的心思:「可是他這樣做又是為何呢?」

太后出神了好一會兒,怔怔道:「大約是因為……他恨我吧。」

「娘娘,母子連心,皇上怎麼會恨您呢,您別太多想了。」翠微忙說道。

太后苦笑一聲:「但願吧……明日起你先看著,洌兒他……看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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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有病要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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