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尋人
身體撞上岩壁的那一瞬間,原芙月並沒有感受到太多疼痛。
相反的,在他二人這番衝撞下,這道本該很穩固的岩壁竟顫抖著落下了幾塊碎石,露出了其原貌。
原來這是一個入口被幾塊巨石覆蓋的山洞。
此時外面的雪崩已勢不可擋,一派狂風亂雪之下,他們唯一的退路就是這個山洞。
原芙月來不及思考太多,便緊隨那白衣青年閃入其中。
電光石火之間,外面的積雪又和著風發出了一陣足以撼動山道的轟鳴。
原芙月倚著洞內石壁,望著眼前聲勢浩大,幾欲衝進洞內的積雪,驚魂未定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事實上,隨著雪崩的進行,這個山洞也在變得越來越小。
她只能一步步後退,最後整個人貼著洞底那一小塊地方,再無法動彈。
她知道同她一起進來的白衣青年也一樣。
此時的山洞因積雪封堵而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原芙月只能憑對方的呼吸聲來判斷其方位。
所幸在她勉力判斷清楚的時候,外面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也漸漸熄了下去。
雪崩結束了。
但原芙月卻沒有遭遇這等天災都沒死的劫後餘生感,因為她只要一偏頭,鼻尖就能觸上那些沖入山洞的冰雪。
原芙月:「……」
這算什麼事啦!
片刻后,她穩下心神,摸向自己腰間。
還好,她的劍沒丟。
與此同時,她也聽到了身旁的青年忽然開了口。
青年道:「此洞約有七丈深。」
原芙月回憶了一下自己後退時的速度,確認他說得沒錯,但開口時語氣卻城不得好:「所以呢?」
他平靜道:「所以我們暫時出不去。」
呸,誰跟你我們!
她齜了齜牙,卻沒有反駁他那句出不去。
因為七丈深的積雪,只憑他們兩個的力量,肯定是破不開的,更不要說這座山才剛發生過一次雪崩,若是真靠蠻力突破,說不定還沒出去,他們就又要被埋一回。
之後的時間裡,兩人便陷入了沉默。
原芙月用劍撥開了些冰雪,挪出一個可供她坐下的小角落,盤算著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
沒多久,餓意便匆匆來襲。
她想了想,從身後的包袱里摸出一塊酥餅。
準備咬下去的時候,她忽然頓住動作,偏頭問邊上的人:「你要不要啊?」
沒等對方回答,她就主動掰了半塊遞了過去,在黑暗中轉著眼珠道:「對了,我聽你口音,不像關外人士啊,怎麼大老遠跑天山來了?」
剛要伸手去接的葉孤城:「……」
他深吸一口氣,以一種篤定的語氣道:「你果然跟了我一路。」
原芙月當然不會承認:「你想多了。」
此時他二人同處這般山窮水盡之地,葉孤城縱是想跟她計較也計較不起來。
算了,他想,不過是個小姑娘,就算真有什麼陰謀,他也不至於就怕了她。
至於她問的那個問題——
葉孤城思忖片刻,坦誠道:「我來尋隕鐵。」
原芙月:「啊?!」不是尋靈鷲宮?!
默然片刻后,她更加疑惑:「可是這座山上應該沒有隕鐵罷?隕鐵不是落在了天池裡么……」
葉孤城聞言,幾乎是瞬間抓住了她這話的關鍵。
他皺眉道:「你怎知隕鐵落在了天池裡?」
雖然天池寒鐵的名聲已經在江湖上響了一百多年,但縱觀整個武林,恐怕也沒幾個人知道,所謂的天池寒鐵,其實根本不是產自天池,而是一塊落在了天池裡的天外隕鐵。
原芙月聽他如此反問自己,頓覺失言。
但她也迅速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解釋理由,她說:「我從我家中藏書里翻到的。」
「你家中?」
「哦,我家是太原無爭山莊。」
此話一出,葉孤城的呼吸驟然一頓,旋即恍然道:「原來如此。」
如果是無爭山莊的話,知道這等秘聞,倒也不算奇怪,畢竟那可是無爭山莊。
他的疑惑解了,原芙月的可還沒有。
原芙月依舊不解:「既然你知道,那你為何還要上這座山尋隕鐵?」
葉孤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的口,他說得很簡練,僅寥寥數語就把原因解釋清楚了。
原來百年前天降隕鐵時,落到天池的那塊只是其中最大的那塊,而除了那塊,當時還有近幾十塊相對偏小的隕鐵落到了天山其餘地方。
葉孤城生在南海長在南海,本不該知道這等隱秘的過往。
但一年前,南海諸劍派舉行論劍會時,他有幸與一位隱居南海多年的老劍客交了手。
那是論劍會的最後一場比試,贏者便是當之無愧的南海魁首,所以雙方都很認真。
比試結束,勝負分出,兩人也成了朋友。
對方看著葉孤城用的劍,說這劍雖然不差,但卻配不上他那出塵如仙的劍法。
葉孤城一時無言以對,因為長久以來,他都挺滿意自己這口家傳寶劍的。
老劍客道:「你如今覺得它好,不過是用慣了它罷了,可實際上憑你劍術,不論用什麼劍,都不會差。」
「而你若是想更進一步,那勢必要換一口劍。」
兩人說到最後,老劍客又告訴他,倘若他有心換劍的話,可以去天山碰碰運氣。
葉孤城聽他這麼說,本能地以為他是讓自己去尋馳名江湖的天池寒鐵,結果並不是。
明白了這裡面的曲折后,葉孤城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聽這位前輩一言。
於是他就帶著自己的手下來了天山,準備上整座天山山脈中最奇崛陡峭的那座峰一探究竟。
原芙月聽罷其中原委,終於確認這是一場誤會。
她先是暗自鬆了一口氣,而後又開始瘋狂後悔:媽的,早知如此,她跟上來幹什麼啊!
思及此處,她不由得憤憤地加大了下口咬酥餅的力道。
咬完半個后,她聽到葉孤城忽然噓了一聲。
原芙月:「?」
他聲音很沉,道:「你聽下面。」
原芙月忙屏住呼吸豎起耳朵,片刻后,她試探著問他:「是不是有滴水聲?」
葉孤城嗯了一聲,旋即起身開始檢查這個山洞是否還有別的出口,或者連通了別的什麼山洞。
……
南麓山腳下的村子里,收了原芙月錢替她養馬的那戶人家,在這天傍晚迎來了十幾位客人。
最開始他們以為對方是來寄養馬匹的,還興奮了一小會兒,結果為首那個冷著臉的白衣少年竟一進門便走向了馬棚里那匹白馬。
一家人被他周身氣勢所懾,俱不敢開口。
就在他們最緊張的時候,他收回目光回了頭,冷聲問起了馬主人的事。
少年自然就是西門吹雪。
得知原芙月離家出走後,他便帶著劍出來尋她了。
至於無爭山莊那邊,原東園夫婦也頭一回訓斥了原隨雲,並命他務必要將妹妹找回來。
原隨雲應是應了,卻毫無頭緒,乾脆一路跟著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往西,他就帶著無爭山莊的人馬往西;西門吹雪出關,他就帶著人出關;西門吹雪來天山,他也一道跟來了天山。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二人這一路上還是半句話都沒說過。
此時西門吹雪找到了原芙月的馬,他終於忍不住了。
「你怎麼好像早就知道阿月來了天山?」原隨雲問。
西門吹雪沒有理他,只繼續問幫忙養馬的人家:「她是何時將馬交與你們的?」
「大約二十日前。」
西門吹雪聽到這個答案,神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倘若原隨雲能看得見的話,一定會發現那一絲變化里,皆是如釋重負的味道。
下一刻,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往北邊那座渾身銀白的山峰走去。
原隨雲聽到他的腳步聲,不由得皺眉道:「天已經黑了,你要去哪?」
「是啊,太陽都下山了。」養馬人見他欲往北去,也忍不住提醒道,「而且那天今日才雪崩過一次,路也難走。」
無爭山莊眾人聞言,不由得借著夕陽餘暉朝那邊望去,果然發現了異常。
他們有點忐忑,對原隨雲道:「確是雪崩之跡。」
原隨云:「……」西門吹雪瘋了!
隨從們見他捏著那柄要還給原芙月的劍沉默不語,一時吃不准他的打算,便試探道:「西門公子已經去了,咱們去不去?」
原隨雲心想,作為原芙月鄰家兄長的西門吹雪都上去了,他若是不上去,隨從們肯定會覺得很奇怪。
於是他立刻擺出了憂心無比的神色,鄭重點頭道:「當然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