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氏莊園》十九(2)
姜振幗瞪了張臘八一眼,沒有多的話可說,便準備走開。一邊喘息的小長工,卻對姜振幗說:「少奶奶,我知道這犁咋不吃地。」按照規矩,這個時候小長工是不應該插嘴的,所以張臘八就凶了眼睛瞪他,罵道:「你他媽啥都知道,你爹媽咋把你造出來的,你知道嗎?!」姜振幗瞅了瞅小長工,她並不以為小長工會有什麼絕技,但聽了張臘八很髒的罵,似乎故意要給小長工一個說話的機會,就說道:「你說說看,這犁咋不吃地?」小長工就說:「這犁的舌頭扁平,還有犁根子的彎度不夠,犁根子上缺少兩塊鐵墊子。」姜振幗這才有了興趣,走近了那張犁,細細地瞅。小長工也就把犁舉起來,指點給少奶奶看。姜振幗「哦」了一聲,又去看那張犁,問道:「你會鐵匠活?」小長工說:「會一些,跟我爺爺學的。」小長工的爺爺,做了二十幾年的鐵匠,熟悉農具就像熟悉自己的兩隻手一樣。「好吧,你去鐵匠房,帶那幾個鐵匠,打造你說的犁。」小長工去了日新堂的鐵匠房,指導幾個鐵匠打造鐵犁,兩天後就把打造出的五張鐵犁,送給姜振幗過目。姜振幗讓大把頭使用了新打造的犁,果然既吃地又省力,她就讓小長工留在了鐵匠房,當了小鐵匠。土地耕深了,冒出來的穀子苗就比往年濃密粗壯,長工們都說今年的穀子一定會有好收成。姜振幗看了地里的穀子苗,卻對長工們說:「拔掉一半,剩下一半就行了。」長工們站著不動,有些驚訝地去看少奶奶,眼睛彷彿在說,好生生的穀子苗,咋要拔掉一半?農田裡的事,少奶奶不通,就不要瞎子指路。姜振幗朝田頭深處走了幾步,彎腰去拔穀子苗,拔了幾尺長的一行,對大把頭張臘八說:「這塊地,都拔成這個樣子。」張臘八搖搖頭,說:「少奶奶,這樣要少收多少斗穀子?」「這塊地,一粒穀子都不收了。」姜振幗賭氣地說。張臘八看到少奶奶有些不高興了,只能帶著一種極不情願的情緒,吆喝長工們把濃密的穀子苗拔掉。頃刻間,原本很豐滿的一塊穀子地,弄得像被拔了毛的鴨子。張臘八看了,就忍不住咧嘴,說:「少奶奶哎,你看看,這還叫莊稼?」姜振幗說:「不叫莊稼叫什麼?孩子多了沒奶吃,這麼濃密的穀子苗擠在一起生長,誰也長不好。」「這稀稀拉拉的,要是被蟲子家雀兒再吃上幾棵苗,就禿露光了呀!」「禿露光了就光了,不就是一塊田嗎?就算荒一年,能咋的?」這塊穀子地,就成了一塊試驗田。穀子要結籽的時候,天氣突然變得很糟,總像南方一樣飄綿綿陰雨。這天早晨,姜振幗起床,仍舊慌忙趴到窗戶上,看外面的天是否有晴朗的跡象。天空還是灰濛濛的。這樣的天氣,起床和不起床實在沒什麼兩樣,於是她慵懶的身子軟軟地一歪,又躺下了。丫環梨花聽到屋內的動靜,以為少奶奶起床了,於是像外面那飄著的雨一樣,無聲地飄進屋內。看到少奶奶仍舊躺著,她就要退出去,卻被少奶奶叫住,問管家過來沒有。梨花就說管家已經在堂屋等候了,問道:「少奶奶沒有要緊事兒,就讓管家忙事兒去吧?」姜振幗想了想,覺得似乎應該起來見一下管家,就像皇帝的早朝,如果起床都懶得起了,所有的事情就都無頭緒了。於是她換了衣服,簡單地攏了攏蓬鬆的頭髮,走出去。「還下嗎,雨?」她看到易同林站在那裡,幾縷頭髮濕漉漉地粘在額頭上,顯然是從雨中走來的。易同林答:「下,斷斷續續,見鬼的天氣。」她坐在了太師椅上,這時節她最關心的還是地里的穀子,就又問:「這雨坑害了穀子吧?」本來穀子是經不住乾旱的,日新堂的穀子就沒有播種在山坡上,而是播種在莊園後面的窪地里。沒想到今年的雨水特別多,穀子又經不住窪澇了。易同林就說:「少奶奶,今年的穀子已經沒指望了。」她挑了挑眉梢,說道:「咋個沒指望?天不會放晴了?」易同林說:「現在放晴也晚了。」她又問:「能壞到什麼地步?」易同林想了想,搖頭。她心裡原來做了最壞的打算,也就穀子減產三分之一,但看現在易同林的表情,恐怕還要壞。她不由得吸了一口氣,從太師椅上站起來,走到門前看外面的雨。老媽子把早餐端進來,她看都沒看一眼。她的目光從細雨中收回來,問道:「有補救辦法嗎?」易同林說,地里的穀子是沒法補救了,除非像孫悟空那樣,變出一頂大雨傘,把整個棲霞境地罩起來。不過大災之年,也不是壞事。地里的穀子救不成了,就要考慮糧庫里的糧食如何「下崽」。他說:「天放晴后,我想帶兩個賬房先生,把大庫里的穀子運到其他幾個邊遠的糧庫。穀子收割后,沒有收成,市集上的谷價肯定暴漲,我們就麻利地把糧庫的穀子,運到市集上。」易同林說的大庫,就是大柳家村那個牟家最大的倉庫。按照他的想法,今年穀子要減產一半多,許多人家必然恐慌,抓緊購進穀子,使得谷價上揚,是掙錢的好機遇。但眼下一些邊遠小糧庫儲存的穀子很少,市場價錢上來后,臨時到大庫搬運穀子就遲了,要提前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