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 11 章
蕭彌月不知何處,印玄與阿寶都不敢光明正大地露面,提著大包小包的小吃,跑進一個久無人住的閑置宅院,燒了一把之前,召喚高哥和矮個子鬼差。他們倆誰來都無所謂,主要讓他們接單跑腿送個外賣,但輪流喊了幾遍,竟一個都沒答應。
阿寶直覺不好:「蕭彌月不會闖地府吧?」
蕭彌月連官府都不敢惹,如何敢惹地府?
印玄親自招魂,不過他召的是這片地界的鬼差。鬼差來得極快,見是他們,立刻迎了上來,笑眯眯地問:「何事效勞?」
阿寶將小吃給他,讓他轉交給虞增秀。
「原來是你們。」鬼差收斂了笑容,嘆氣道,「你們要親自走一趟了。閻王已知你們擅闖地府,高哥、童回都被拘禁,正等你們前去說明。」
阿寶與印玄對視一眼,都沒想到離開地府之後,反而被發現。
鬼差怕他們「拒捕」,好心提醒:「人生短,鬼生長。誰都有陽壽盡的時候,遲早要去,倒不如早點去,也好求個寬大處理。」
……
抱歉,他們一個人生很長,一個人生短、屍生長,都沒有陽壽盡的時候。
阿寶權衡利弊,覺得不去也罷,正要婉拒,就見印玄輕輕地點了點頭。
……
阿寶說:「請帶路。」
印玄本想留下阿寶,獨自前往,阿寶用一票否決權否了。兩人出發之前,想將三元、曹煜留下。曹煜倒是看得很明白:「蕭彌月還在左近,我們單獨留下,反倒不安全,不如一同前往。」
阿寶原想說,蕭彌月壓根不認得他們,又轉念一想,她哪裡認得印家祖先和沐雲鶴,不一樣手起刀落?此時一起去地府,說不定更安全。看了眼祖師爺,不知他是否打著同樣的主意。
鬼差見他們配合,高興地接過了阿寶手裡的小吃:「東西太多,我替你提著。」
阿寶說:「你就是靠著這袋東西認出我們的?」
鬼差一邊帶路,一邊回頭解釋:「是於判說的。」
阿寶小聲問印玄:「不會是於判告發的吧?」
印玄還沒應答,前面的鬼差已經聽到了,接過話頭說:「我聽說是劉判告的閻王。」
印玄想了想說:「小高曾讓他蓋了個章。」想必是酒醒之後,沒忘記這事兒,詢問之下露出馬腳。
阿寶聽過這個細節。原以為高哥的這個舉動是無用功,沒想到不但無用功,還幫倒忙。
這次是光明正大地進鬼門關,守門口的馬面看了他們好幾遍,眼神很不友善。
進了鬼街,鬼差才小聲解釋道:「他和牛頭因為沒能認出你是生魂,被閻王爺狠狠地罵了一頓。」
阿寶有些意外。他對閻王的印象還停留在哭哭唧唧要辭職上。
靠近森羅殿,便見到等在門口的虞增秀,不及打招呼,對方已先一步衝過來,喜滋滋地接過鬼差手裡的小吃:「大老遠就聞到了味道!香極了!」
鬼差將東西遞給他,功成身退。
阿寶看他背上的有滋有味符有些老舊,又貼了一張新的給他。
虞增秀感動得差點流下熱淚:「我對你真是一見如故啊!二見難忘!你要是鬼,我恨不能留下來陪你排隊等投胎。」
印玄慢悠悠地提醒:「他若是鬼,便沒有這些吃食了。」
虞增秀啃著香酥雞,忙不迭地點頭。
見他一心一意埋在美食上,阿寶忍不住提醒他:「我們擅闖地府的事情被閻王爺發現了?」
虞增秀含著雞腿點頭。
阿寶問:「那要緊嗎?」他不擔心自己和祖師爺,反正生死簿上沒有他們的名字,倒怕於判、虞增秀和兩個鬼差受牽連。
虞增秀吞下滿嘴的雞肉,說:「閻王爺管不到人間事,你們生前他拿你們沒辦法,死後要是積攢了大功德,他還是拿你們沒辦法。」
阿寶問:「那你們和鬼差呢?」
虞增秀抬頭,咧開油光光的嘴一笑:「我爹和閻王爺交情好著呢,沒事的。倒是兩個鬼差麻煩些,扣錢不說,還要去十八層地獄干雜役。不過放心,說是雜役,也就是給油鍋添柴,修理修理刀山的刀……我爹答應我啦,過陣子,等閻王爺忘了這事兒,再把他們調回來。」
阿寶笑道:「這麼說,我們來與不來都是一樣。」
虞增秀小聲說:「閻王爺最好面子,你們來一趟,就算到案了,他再口頭教訓你們幾句,這件案子才能漂漂亮亮地結束。」復大聲說,「我明日就要投胎,你們留一晚上,送我一程。」
轉世投胎的傳說聽多了,親眼見到還是頭一回,阿寶也很感興趣,一口答應下來。
虞增秀很高興,捧著小吃問他們喜歡什麼,他留下來,當作他們這兩日的口糧。
阿寶回人間,吃什麼沒有,便說不挑,讓他選。
虞增秀便說各留一些。
他們邊說邊笑,很快到留仙居門口。
阿寶想起沐雲鶴,不知怎得,與當年的曹煜形象相疊……明明長相迥異,可給人的陰鬱感,真是說不出的相似,讓他十分介懷,順口問起。虞增秀不屑地撇嘴:「算他倒霉,整座山莊被人滅得乾乾淨淨,連親親表妹也沒有保住,如今一定是找個地方抱頭痛哭去了。」
阿寶道:「好像很有故事啊。」
虞增秀進了留仙居,把小吃放下,突然沒了胃口,幽幽地嘆氣:「哪算什麼故事,不過一樁孽債。」
與沐雲鶴講得差不離:虞增秀爹殺了沐雲鶴爹,搶了傳家寶。沐雲鶴長大后報仇,故意接近虞增秀,兩人偷吃禁果,發展了一段地下情,沒等沐雲鶴拿這事兒做文章呢,虞增秀他爹就得急病死了。虞增秀的性子,說好聽點是閑雲野鶴,直白點就是好吃懶做,沐雲鶴趁機奪了山莊,還將自己的表妹接來。表妹善妒,給虞增秀下毒,虞增秀覺得活著怪沒意思的,明知是毒,也一口飲盡。
他坐在軟榻上,翹著腿,一臉無奈:「是不是無趣又老套?活著的時候,人在局中,愛啊恨啊都比天高,一會兒覺得天意弄人,一會兒覺得所託非人,沒少干傷春悲秋的事兒,死後以旁觀者的身份看看,才發現自己蠢透了,第三條腿粗壯的男人這麼多,換一根而已,多大點事兒,哪至於死去活來。」
曹煜從阿寶懷裡出來,順勢拉出來了三元,雙手捂住對方的耳朵,嘴巴湊過去,貼著自己的手背說:「我們死去活來過了,以後都是艷陽高照。」
虞增秀懶洋洋地接了一句:「那可要曬死人。」
曹煜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於判從外面進來,看到阿寶他們也不意外,淡然道:「你們隨我走一趟。」見虞增秀啄手指,額發氣得高了兩厘米,「吃飯用筷子!用筷子!跟你說了多少遍。」
虞增秀說:「我吃的是鴨,不是飯……」還沒說完,一雙筷子急吼吼地從廚房飛來,砸在他面前。
看他拿起筷子,於判才稍稍滿意,領著阿寶與印玄一路出了森羅殿,進了閻王殿。此時的閻王殿還不是後來的模樣,佔地面積小了一半,但雕梁畫柱,處處精緻。
主殿也沒有「森羅萬象」的匾額,一人伏在書案上,奮筆疾書,直到於判出聲,才抬起頭來。
這是一張十分符合閻王爺人設的臉。虎背熊腰高個子,濃眉大眼虯髯臉,卻不是他們那個世界認識的那個。
閻王爺聽完於判的介紹,冷冷地說:「你們可知罪。」
阿寶與印玄都挺配合,他說什麼是什麼。
閻王爺發作了一通后,站起來細細打量了他們一番,突然說:「你們二人為何不在生死簿上?」
阿寶說:「其實,我們兩個已經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內了。」
閻王爺皺眉。
於判插|進來說:「那個沐雲鶴,王爺打算如何處置?」
閻王爺眉頭微微鬆開,看向他的目光帶著幾分歉疚:「他與虞賢侄的恩怨我已知悉。只是,他生前給地府捐贈巨款,又有大功德在身,我也不好動他,只好等他輪迴幾世之後,再做打算。」
於判何嘗不知,卻總有幾分不甘心:「他那表妹害死我兒,總要有個說法吧。」
閻王爺為難地想了想,說:「她生前為了討好沐雲鶴,做了不少功德,其中有兩件還救人性命,將功抵罪,猶有富餘,下輩子看來還要做人。」見於判臉色奇差無比,話鋒一轉說,「不過投去哪家,就由你決定吧。」
投胎是門大學問,同樣的富貴人家,也有父慈母愛,兄友弟恭等條件因素的區別。
閻王將權力下放給他,顯然是不介意他從中動點手腳了。
於判呵呵一笑。這樣的潛規則,只要沒人抗議,就沒有關係。虞增秀這一世就是吃了這個虧,才遇到沐雲鶴這個劫數,好在由他討回了公道。至於沐雲鶴的表妹嘛,他一定會安排得妥妥噹噹,要她連公道都不知道怎麼討!
他身上的殺氣幾乎要華為實質,讓閻王爺也不敢觸其鋒芒,只好放過了印玄和阿寶。
等於判帶著兩人往外走,他又想起一件事:「對了,沐雲鶴用功德向我兌現了一個權利。」
「什麼權利?」
「預定下輩子的愛人。」
這事兒原本不歸地府管,不過這一屆的閻王爺與天庭不太對付,連帶的月老也被他架空多年。
閻王雖然沒有牽紅線的權利,卻可以安排人出生的時間地點。比如說,月老給一對男女牽了紅線,閻王爺不願意,便可將兩人安排千里之遠或百年之隔,這便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悲劇的由來。
後來月老沒辦法,乾脆將紅線給了他們。原以為他們出了岔子,就會知道愛情劇不是那麼好寫的,誰知這些年,閻王爺想起了拉幾條,想不起就放任發展,竟也井井有條。
於判回頭將事情給虞增秀一說,虞增秀立刻說:「我要去看看他寫的名字。」
於判不悅地說:「你果然對他余情未了。」
虞增秀說:「我是怕他下輩子娶得太好!」
於判不信。
虞增秀便磨了他許久。
於判終於鬆口:「他攢了大功德,下輩子註定是皇親國戚,走金橋。你次一些,走銀橋,我安排你當個駐守邊疆的大將之子,遠離京城,當個逍遙自在的官宦子弟,你們應當不會再有交集,你收收心吧。」
虞增秀滿口答應。
地府人手一本生死簿,卻有許可權高低之分,閻王爺手裡的許可權最高,其次是放在史館做資料存檔與匯總的。像預定下輩子這種事還不夠資格要閻王爺出手,所以一般都是在史館里修改。
於判去閻王爺要了個許可,虞增秀便大大方方進史館查閱。
皇親國戚的頁數不多,他一翻就翻到了,看到上面掛著紅繩的兩個名字,虞增秀臉上露出一抹冷笑,自言自語道:「想得美!」
他拿出一支筆,赫然是於判的判官筆,抬手就抹掉了沐雲鶴旁邊的名字,重新寫了一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