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血緣與襲擊

「這個世界是虛擬的，我們的地球，其實早已被外星殖民者當成貨物賣掉了。」

凌夏樹笑得很標準，放在年輕的臉上，彷彿陽光少年，然而口中卻毫不掩飾地直接就揭開了最大的秘密，

「地球遭到了外星財團的侵略，但因為一些宇宙基本法律的約束，外星人不得不保證地球原住民的文化和社會完整，於是建立了現在這個被稱作『矩陣』的虛擬世界，我們的身體被交給真正現實里的機械餵養，而我們的意識則在虛擬世界裡面生活，用這種方法應付這方面的法律問題。」

他一邊解說著，一邊活動著手臂做出一些展示動作，身後的「瘋狂希望」隨著他的意志做出同樣的動作，以此證明這不是什麼幻覺或者魔術，兩者的身影隱隱重疊，看起來別有一番美感。

「這些外星商人在矩陣的建立上粗製濫造，十分沒有責任心，於是在很早之前，有人類開始通過這個系統的漏洞取得了各種程序的高級許可權，最終發展成了一個在現實之外的里世界，隱世。」

凌夏樹控制著語速，雖然微笑著，銳利的眸子卻時刻關注著眼前少女的情緒變化，特別是盯著她的眼睛，以便能夠在發現藍色光點的同時就採取行動，「你現在看著的我身後的這個存在，是隱世人利用矩陣體系自己編寫的被稱為AI的程序，可以實現很多匪夷所思的能力——比如說剛才我突然衝到后廚，就是因為有敵人通過這個杯墊，對我發動了襲擊。」

凌夏樹捏起紙質杯墊展示。「看起來很普通，但是裡面卻藏著一個潛伏的小程序，對我發動了襲擊」。

「……」

初洵美看著凌夏樹和他身後的「瘋狂希望」，呼吸慢慢地急促起來，好在她本來就是極其清冷的性子，即使變得激動，也遠遠到不了觸發警戒的程度。

「你是說，我們都是生活在一個虛擬世界里？身體被機器餵養著？」

少女的語氣依然平緩，纖細的手腕卻因為手指用力而微露出青色的血管。

「沒錯。」

雖然有「瘋狂希望」來增加說服力，凌夏樹依然有點詫異少女這麼輕易就接受了他說的世界真相。

「那麼，新生的人類怎麼來的？機器怎麼把剛出生的孩子接入到虛擬世界里？」

初洵美那淡漠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一絲情感的火花。

「矩陣是按計劃通過收集的生殖細胞『生產』人類幼體的啦，然後按順序分配給『現世』里有孩子『出生』的女人，在她的接入艙附近架設新倉位，這就完成了一個人的出生。」

老狗這方面的知識豐富，因此主動提供了解說。

「什麼？」

凌夏樹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標準的笑容瞬間變成驚訝。家庭親人竟然是矩陣『按順序』分配的？也就是說，其實根本沒有血緣關係？

那姐姐……

「矩陣只需要保證能夠維持文明延續的人口數量，才不關心到底是誰生的……按照順序安排多簡單，你以為外星人還會貼心地提供一對一的精確孕育服務嗎？那得額外增加多少模塊啊！這方面他們一個子兒都不肯多花！」

老狗撇撇嘴，隨後有點不解地看著凌夏樹：「你怎麼反應這麼大？難道沒有那點生物學上的關係，親人就『啪』一下變成冰冷的陌路人了啊？人和人之間靠得是感情嘛！」

「感情……」

凌夏樹喃喃低語，腦海中閃過成長過程中和姐姐相處的一幕幕畫面，臉上的表情迅速變得釋然。是啊，整個世界都是虛擬的，有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有什麼重要的？就算在基因上毫無聯繫，難道就能抹去姐姐在他生命中的重要性嗎？那些相互依靠的溫暖、那些毫無保留的愛，和血緣又有什麼關係呢……

「順序分配的？……是這樣啊。」

初洵美低聲開口，打斷了凌夏樹的回憶，抬眼望去，少女原本情感淡漠的臉上，一絲笑容正在緩緩出現，由於她實在是太瘦了，所以這個笑容實際上並不好看，然而現場一老一少兩個能夠看到這笑容的男人，都從心底里被這個微笑徹底觸動了。

因為這是一個真真正正、發自心靈的微笑，和少女之前那些故作冷漠的表情相比，彷彿無盡烏雲在肆虐了數百年之後突然刺破雲層出現的一縷陽光，純凈，明亮，溫暖。

「原來……是這樣。」

她昂起下巴的角度更高了一點，然而這完全無法阻止她眼角無聲滑下的淚滴，「原來，不是因為爸爸媽媽不愛我，而是因為我運氣不好，分給了錯誤的爸爸媽媽……」

她努力睜著那雙大眼睛，黑色眼影被淚水沖刷，沿著臉腮流下，形成兩條蜿蜒的曲線，意外地讓纖瘦的臉變得立體而嫵媚。

「我現在需要你加入我們，」

然而時間緊迫，那些逃出咖啡店的人不可能什麼也不做，凌夏樹只能殘忍地打斷梨花帶雨的少女微笑，抓緊時間繼續進行說明，

「你具有非常特別的體質，能夠有機會結合矩陣里的一種特殊程序，成為隱世中非常強大的『女神』，但是這種事非常危險，歷次進去了許許多多像你這樣的女神候補生，活著出來的不到10%。」

「我同意。」

初洵美臉上的笑容隱去，迅速地擦了擦淚痕之後，表情再次掛上疏離與淡漠，「無論真假，你給我帶來了最好的消息。確實改變了我的人生……所以，我的一切都可以給你，請隨意使用。」

「太好了，快讓她簽字，這樣就能帶走她了！」

沒想到凌夏樹這種簡單直拳居然一擊奏效的老狗，高興地臉都皺成一團了，趕緊翻騰一陣拿出張V卡遞給凌夏樹——

哐！

玻璃破碎的聲音狂暴地響起，凌夏樹和老狗下意識地向破口望去，卻只感覺眼前忽然一花，清冷的夜風讓他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些獨自在烘焙屋努力的夜晚，守在烤爐前幾個小時的忙碌之後，騎著小摩托在夜色中賓士，風吹過臉上時那種疲憊夾雜著心滿意足的愜意感受……

如果姐姐能醒來誇獎幾句，那這一切就完美了……可惜，每次帶著點心推開姐姐6174號病房的門，最後迎接他的都是失望……

6174？！

凌夏樹霍然睜開眼睛，就發現咖啡館內初洵美和老狗的身影都消失不見，只剩下自己和兩名陌生人面對面站著。

「這可真是……令人驚訝的抗性。」

兩名闖入的襲擊者中，年紀比較大的那個看著清醒過來的凌夏樹，臉上露出了嘖嘖稱奇的表情。

他看起來大約40多歲，嘴角和眼角都有了細微的皺紋，額頂髮際線已經明顯後退，露出光亮的腦門，穿著一身古樸的馬甲西裝背帶褲的套裝，看起來非常嚴肅古板的樣子。

然而在他身後若隱若現的薑餅人AI，卻揭露了他的身份，以及他真正的性格——那個陰險的薑餅人。

「不過是毫無意義的掙扎，浪費時間。」

另外一個闖入者比較年輕，方闊的下巴配上偏小的眼睛，讓他看起來充滿暴力分子的氣息，像是一個混社團的不良分子，脖子上有一個花體K的刺青圖案，而在他的左手上，一枚攜刻著十個阿拉伯數字的戒指，正以他的無名指為軸緩緩地旋轉著，應該就是剛才偽裝侍應生給自己送上咖啡的。

「……很好。」

凌夏樹站直身軀，目光在兩名闖入者臉上掃過，嘴角緩緩綻開一個充滿暴戾的微笑，即使原本這家咖啡店裡的三個人只剩下了他自己，老狗和初洵美都不知所蹤，即使現在在他的眼裡，桌號、門牌號、杯墊和紙杯上電話號碼等數字，都有一半不斷地在原本數字和6174之間變化。

兩人都沒有戴著『D.I.O』字樣的指環……看來並不是闌安武的同伴，但這並不影響他把這兩個敵人徹底撕碎，作為竟敢讓他看到那種幻境的回禮。

那麼，去死吧。

凌夏樹的瞳孔褪去了情感色彩，嘴角的笑容變得像是噩夢中一樣狂野暴戾，稍微活動了一下手指，握緊拳頭——

下一刻，他的體表驟然亮起了絢麗的桔紅色光輝，複雜的線條瞬間從他的皮膚之下浮起，集成電路似的熾亮圖案幾乎覆蓋了他全部的身軀表面，

腿部猛地發力，超出矩陣設置的力量讓咖啡館的地面在嗶啪爆響中彷彿被重物夯擊似的頓時深陷，伴隨著坑邊地面的隆起與地磚碎塊的飛濺，凌夏樹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狂暴地朝著薑餅人的操控者、馬甲中年男撲了過去。

「哈，格鬥……」

馬甲中年男在他擺出姿勢的時候就發出了嘲弄的聲音，雙手在眼前一抹，頓時憑空展開了一層透明的屏障，而他身後，薑餅人臉上的線條又開始蠕動，想要再次發動那種詭異的攻擊——

砰地一聲炸響，馬甲男臉上的微笑還沒來得及改變，那所謂的屏障就在凌夏樹的拳頭前徹底崩碎，帶著熾亮集成電路圖案的一拳非常準確地擊中了他臉上那個薑餅人曾經被打碎的相同部位，不過這次綻放開得不是代碼碎塊，而是暗紅的血和白色的牙。

只是一擊，馬甲男的臉就已經面目全非，甚至一隻眼睛都從眼角徹底撕開，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量帶著凌空飛起，身軀扭曲成近乎90度摺疊的樣子，破布娃娃似地朝著牆壁急速撞去。

「薑餅人」意識到了馬甲男的危機，平面狀的身體瞬間蜷曲起來，整體變成一個圓筒狀的緩衝結構，幾乎是壓著最後一毫秒擋在了馬甲男和牆壁之間，挽救了他的這次致命危機。

——不是什麼人都能忽視矩陣的死亡指令，再強大的隱世大佬，只要被判定進入『死亡』模塊的處理流程，就會直接開始被從維生系統中『物理刪除』，什麼本事都沒用……例外只有一種，那就是你的許可權高於矩陣的操作系統。

凌夏樹之所以能在現世無視矩陣的死亡指令，是因為在和B.B.D長達數年的抗爭中彼此適應性進化，產生了特殊的嵌合，是用無數次睡夢中極度痛苦的死亡換來的。

這不是一個必然結果，而是一個生命的奇迹，十幾萬的B.B.D感染者，也就只活下來了一個凌夏樹。

嘭！

另一邊，數字男在凌夏樹沖向隊友的同時完全沒有阻止的動作，甚至嘴角微挑，露出一個隱約的獰笑，在馬甲男和牆壁沉重的撞擊聲響起的同時，他陰狠的笑容一下子擴大。

下一刻，他猛力甩動胳膊，以一個標準的投擲姿勢把手指上的數字戒指投出，在他目光的鎖定下，悄無聲息地朝渾身光線閃耀的凌夏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