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愛與尊嚴一起隕落(3)
孩子出生后,陳啟覺得壓力很大,其實那時我們的生活水平是不差的,就是住房緊張一點。但是陳啟卻認為這些給孩子遠遠不夠,陳啟在結婚的頭幾年裡是一個很顧家的男人,而且他也喜歡孩子。這曾讓我非常欣慰。但是陳啟不滿足現狀,他後來想做買賣。坦率地講,陳啟對錢的興趣在經過幾年的壓抑后一點點又暴露出來了,我是知道的,而且我並沒有反對。我認為一個男人對金錢的熱愛,也正好能說明他是一個不斷追求生活質量的人,再說,在內心潛意識裡,誰不希望自己的日子過得好一點呢?我們居住的這個內陸城市,比沿海發達城市要落後一些,八十年代中期,我們居住的東區的公用電話亭很少。當時,電話還並不普及,陳啟去北京出差回來后,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他想在這塊地方開一個可以集中打電話的「電話吧」,這個想法很快就落實了。陳啟認識郵電系統的人(那時郵政與電信還沒分家),沒費什麼事就辦下來了。他租了一間小屋,屋裡有幾張有隔斷的桌子,桌上擺著十幾部電話,屋裡還賣水和飲料,現在這種「話吧」到處都是,但在當時,卻是獨一家。在當時還引起了不小的震動,這事還上了報紙。那個公用電話亭一度曾經很火,這個開先河的事迹極大地鼓舞了陳啟做生意的熱情。也讓單位的領導和職工們對他另眼相看了。我和陳啟在那兩年,都在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我上班三年後,憑著學歷、自己的努力,當上了廠辦室副主任,說是副主任,其實就是個打下手的。而陳啟他們科的那個科長後來成了公司的副總兼工會主席,管三產工程,一九九四年,公司將職工浴池拆了,重建,然後對外開放,陳啟因為開電話亭事件,而被公司視為能人,於是,這個浴池承包給他了。陳啟在那時候很得意,其實他對於金錢的熱愛還是超過了仕途的誘惑的。我對此是有所擔心的,我認為陳啟走的還不是個正道,我還是認為陳啟應該在主業上加把勁才行,但陳啟那時已經被發財的念頭沖昏了頭腦了,他一門心思想把浴池開好。他在社會上打廣告,招了很多職業的足療和搓澡工人,還準備購置一些桑拿設備,所有的這些,都是他在去廣州考察時「引進」的先進經驗。我們的兒子兵兵那時剛剛七歲,上一年級,陳啟是很喜歡孩子的,他們經常在每周日一大早就去登山,以前陳啟不管多忙都要抽出時間來和兒子呆一天的,但是自從陳啟經營浴池后,就再也沒有這個節目了,我們經常一整天看不見他。陳啟後來在社會上認識了一個叫陸忠的人,他們成了酒肉朋友,這個叫陸忠的人是經營洗澡設備的,像噴壺、水箱和整套的桑拿設備他們都賣。他們之間的關係我多少也知道一些,陳啟承包這個浴池,大部分收入要交給公司,自己可以截留一小部分作為周轉之用,年底有提成,這留下的一部分里是很有油水和說頭的,而在購買材料費用上也有貓兒膩,陸忠將洗澡設備以市場均價賣給陳啟,但實際上,陳啟交的錢數與發票上開的錢數是不一樣的,陳啟將這一部分差價自己吞了,那時候,我明知這是怎麼回事,可沒想過阻止陳啟,我當時想的就是,整個社會大環境就是這樣的,陳啟做這事也是為家。一九九四年以後我們的生活條件有所改善了,單位按照職稱分房子,我是中級職稱,分了一套七十平方米的房子,而那一年,陳啟的電話亭和浴池都走上了正軌,家裡開始有了一定的積蓄,日子漸漸好起來了,裝修房子的時候,陳啟發了狠,選的料都是市場上最好的材料,什麼胡桃木什麼的,那兩年我們生活得心滿意足,意氣風發。樂極生悲,一九九七年,陸忠拉陳啟做木材生意,那一次陳啟投入了兩萬,數量不多,一個月後,貨到位,他們一共賺了三萬多塊錢,按配股,陳啟分到了五千元,他嘗到了甜頭,第二次,陸忠又拉他倒第二批貨時,他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但是這一次有了問題,陸忠想做一宗大的,他要陳啟墊十萬塊錢,否則這一股就不加他了。我丈夫,不,準確地說是我的前夫陳啟,是一個聰明的人,直到今天我也這樣認為,他聰明,但聰明得有些過頭了,這是他的悲劇。他太急於求成,想賺這筆錢,但是他又很聰明,他知道家裡有三萬多存款,這點錢只是杯水車薪,而且他壓根就不想動自己的老本。於是,他就做了一個聰明過頭的人都會做的蠢事,他挪用了公款。這件事的結果和你們猜想的一樣,這筆錢賠了。賠了的原因不是這個生意出了問題,而是陸忠,他拿著陳啟和另一個股東集資的三十萬塊錢,跑了。陳啟在那段時間被隔離審查。他所有的賬目都被拿走了。有天晚上,陳啟一個人坐在家裡喝悶酒,喝著喝著,他的眼淚就流下來了,我看著他的樣子,心裡不好受。陳啟突然問我:「青,要是我進了監獄,你還會要我嗎?」我一聽就哭了,我說沒那麼嚴重吧,可是我心裡真是很沒底的。陸忠也並不走運,一周后他就被警察抓住了,他挾款逃走的原因是因為賭,他把騙來的錢還了賭債,但還沒來得及揮霍,就被警方抓住了,追回了十多萬塊錢,這些錢按照被騙人各占的股份退還了。陳啟的老科長、現在的公司領導說了話,陳啟把追回來的錢加上家裡的存款、從朋友處借來的錢湊夠了交了上去,於是,這件事後來就不了了之了。但是那個浴池被收回來了,陳啟被安排到了一個協會,幹了一個閑職,沒什麼油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