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章神秘說書人】
西軍都督府東邊的攀香院里,斐有隆正沉著臉坐在偏廳,就連向來笑臉迎人的斐澈也難得板著臉,讓同在廳里的斐有隆之妻張氏、斐澈之妻劉氏都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連氣都不敢吭一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踏進了攀香院,彷佛沒見到裡頭的沉悶氛圍,擰起柳眉,帶著幾分任性道:「爹,不都說蝶引沒事了嗎?女兒正倦著呢,還非得差人將女兒找來不可。」
聞言,張氏急得想將女兒給拉到一旁,可已來不及,斐有隆怒不可遏地低吼,「你到底在做什麽,蝶引落水,你明明就在旁邊,為何不趕緊差人將她給拉上岸,卻大聲呼救,引得外男踏進內院?!」
斐潔張口欲反駁,卻被母親硬是攔下。
張氏攏了攏髮鬢,柔聲安撫道:「老爺,這事不能怪潔兒,她年歲尚輕,一見這突髮狀況,也莫怪會給嚇著,大呼小叫了起來。」
「誰家的閨女像她這般毛躁不經事,連何時該做何事都不懂?難道她不知道要是教外男見著蝶引落水的身子,蝶引這一輩子就毀了?!」張氏不解釋便罷,一解釋起來更教斐有隆怒火中燒。
都蝶引是他親妹子留下的閨女,是他唯一的外甥女,他這舅舅無法代替她離世的雙親親自照料她,如今他人都回家了竟還出岔子!
「老爺,這不就是樁意外?誰知道員外郎的千金這般不小心的跌了跤,還把蝶引給推進湖裡,幸好蝶引機靈地游到邊處,避開了外賓入內的路線,只是泡了湖水凍著罷了,大夫都說無礙,開了幾帖葯喝下就沒事了,老爺又何必發這麽大的脾氣?」張氏態度卑微,萬般柔軟地訴說著,帶著幾分委屈自責。「這些事與潔兒無關,真要論她有錯,也不過是錯在她年少不懂事罷了,回頭我再跟她好生說說不就得了?」
斐有隆撇唇哼笑了聲。「你是真把我當傻子,還是睜眼瞎子?」那員外郎的千金不就是她的外甥女?誰那般巧,走在平地上都能跌跤,還能不小心將蝶引給推進湖裡?不過是當著媳婦的面前,不想給她難堪罷了。
「老爺?」他的冷笑嘲諷,讓張氏有些心虛地垂下眼。
「有些事我不想說得太白,你自個兒心裡有數便成,可你倒給我說說,我不在京的這兩三年,你到底是怎麽照料蝶引的?你把我交代的話全當耳邊風了?!」他在家時都能這般待她,更遑論他在麓陽時!
她明明知道,多年前輔陽寺的大師就斷言過,都蝶引註定是帝后之命,所以他才會決定留下都蝶引這個孤女,甚至要張氏比照閨女般照料她,誰知這張氏是個蠢貨,竟沒將他的話當回事!
她到底知不知道斐家真要谷底翻身,光耀門楣全都得靠蝶引!
張氏被罵得面子掛不住,想反唇相譏,偏偏又沒底氣,可要她再服軟,她是怎麽也吞不下這口氣,只好不斷地朝兒子使眼色。
斐澈用力嘆口氣,開口緩頰。「爹,咱們搬回這都督府,很多事都還沒安頓好又急著開宴,出了點小差錯無可厚非,再者蝶引機靈,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還有啊,這都多虧玄度,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日後得好生謝他。」
小廝通報他蝶引落水時,他急著前往湖泊,卻突地想起烏玄度提起有細微聲響,他趕緊差丫鬟到湖泊邊處尋,果真找著快凍僵的蝶引。
「那倒是,那小子真是愈瞧愈不錯,話少了點,可確實是個人才。」斐有隆被成功地轉移話題,儘管想讓烏玄度當他的女婿,可他那女兒卻被寵得無法無天,他真不知道這門親事該怎麽說。
「爹,這事交給我辦就成,只是時候也不早了,咱們還是走吧,繼續待在這兒,要是擾了蝶引歇息,豈不是要害她傷了身體。」
斐有隆一聽有理,於是起身對著張氏道:「過幾日,我從宮裡找教養嬤嬤回來教導蝶引宮中禮儀,讓潔兒也跟著學,省得什麽都不懂,到了外頭丟盡我的臉。」
斐潔聞言,一雙大眼熱火騰騰的,還沒開口又讓張氏給按了下去,連聲應著,然後拉著女兒跟著斐有隆往外走去。
「夫君,公爹怎會突然要從宮中找教養嬤嬤給蝶引妹妹教導宮中禮儀?」劉氏蒲柳之姿,說起話來也溫溫柔柔的,沒有半點盛氣凌人,也讓人察覺不出她漫不經心地試探。
「不曉得,許是蝶引今年都及笄了,想給她尋門好親事。」斐澈不以為意地道,逕自走在前頭。
劉氏蓮步輕移地跟在後頭,神態溫婉,可腦袋裡想的儘是公爹待蝶引的過分看重。雖說她不清楚今晚蝶引怎會那般巧的落水,但光聽公爹方才的質問,她便知道是婆母與小姑刻意要壞蝶引清白。
究竟是為什麽呢?
這個家,婆母強勢,小姑刁蠻,想等到她管中饋,怕是得等到媳婦熬成婆了。許是寄人籬下,蝶引向來溫順乖巧,不爭也不搶,家中壓根聽不到她的聲音,可如今公爹與夫君才回京,婆母和小姑便莫名地對蝶引出手……看來府里怕是要颳風了,她得站對方向才好。
房裡假寐的都蝶引在確定腳步聲都離開後才緩緩張眼,一雙無塵秋水平淡地瞅著床架。
今晚落水一事,是令她心有餘悸沒錯,但真正教她打從內心詫異的,是那個瞧見她的男人。倒不是因為被個外男瞧見她清白不保,而是因為那個男人周身有股讓她望而生懼的妖氣和莫名熟悉的……威壓感。
不是每個人天生都有股威壓感,那是位高權重之輩在日積月累下所養出的威壓,無法模仿,更無從學習。
尤其是那股威壓感,像極了皇上……她曾服侍過的皇上。
但,不可能的,如果是皇上,身上怎可能會有妖氣?
儘管她幾經轉世輪迴,但她的魂魄不變,讓她依舊擁有天官一族的能力。雖然她並不像兄長能預測他人禍福生死,或是看穿人的本質,但妖氣是她天生懼怕之物絕不會錯認,所以她認定那男人只是相似,不是她的皇上。
可這世道,不是正值太平盛世嗎,怎會有妖孽現世?
那人到底是誰?究竟是人還是妖?
閉了閉眼,不再想這些與她無關之事,她得要好生想想往後要如何避禍。舅舅視她為祭品要拿她換取斐家的榮寵,要求待她比照自家閨女規格,也因此舅母視她為眼中釘、表妹打從心底厭惡她。
真要說的話,在這家中,大概只有表嫂劉氏會與她說上幾句話,可到了緊要關頭,表嫂也不見得會對她伸出援手,她終究只能自食其力。
避開了這一劫,逃過那一禍,可最終,她該何去何從,到底要上哪才找得到她的皇上?
酸意衝上眸底,她用力地張大眼,告訴自己不能哭,她才不喝孟婆湯,所以她不哭,絕不哭。
兩日後,早朝上,諸位大臣接連上奏直指烏玄度藐視王法,擅用職權,更有御史毫不客氣彈劾烏玄度,參他自立刑司於法不合,就連他與兄弟不睦都能參上一筆,一時間,殿上全都是咒罵烏玄度的聲響。
原因無他,就出在烏玄度讓神機營刑司押了數十名權貴子弟回來,當晚全都關進刑司地牢,任憑誰來說情,不通融就是不通融,別說放人,就連見一面都不成,教一些權貴莫不氣得牙痒痒,這才共謀演出早朝上這場鬧劇。
藺少淵坐在龍椅上,俊雅面容噙著斯文無害的笑,耐性十足地聽著百官舌戰,直到眾卿停歇喘口氣時,他才不疾不徐地道:「眾卿誤會烏提督了,是朕授意他如此行事的。」
瞬間,殿堂上一片死寂。
好半晌,左都御史才硬著頭皮道:「皇上,雖說神機營是直接聽令皇上,可從未聽過神機營可自立刑司,這於法不合,這麽做會讓烏玄度壯大狼子野心,恣意妄為,臣斗膽跪請皇上收回授意。」
話落,二話不說的雙膝跪下。
接著,幾名重臣也跟著咚咚咚跪下,眨眼間,殿堂上的百官全都跪下,齊聲高喊著:「臣斗膽跪請皇上收回授意。」
藺少淵見狀,笑意不禁更濃。「眾卿這是怎麽著呢?如今不過還在問審階段,押下之人尚未定罪,眾卿如此行事,只會讓朕懷疑,那押下之人確實是身懷其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