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我也真的餓了,邊吃邊大叫好吃。我說安心你將來要是嫁給誰誰可算是享了福了。安心說我誰也不嫁。我歪著頭問為什麼,至於那麼恨男人嗎?安心說我不恨男人,是男人恨我。我是一隻狐狸精,男人跟了我,都要倒霉的。
我笑了笑,冷不防地說了句:「那我倒想試試。」
安心說:「昨天你不是已經試了嗎。」
我知道她是在說昨天晚上她的那一腳。她那一腳真的好生厲害,讓人佩服同時心有餘悸。一說昨天她這一腳我差點沒注意她是用這種回答的方式,把我的意思巧妙地岔開了。
我也只好岔開話題,問道:「哎,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怎麼也會跆拳道?」
安心沉默了一會兒,敷衍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整天看你們在那兒『啊嘿啊嘿』地練,這麼一踢那麼一踹的,還不就那兩下子。」
我說:「你騙誰呀,跆拳道看著簡單練著難,就你昨天那個后擺,我練了兩個月了也沒練出來。你那一腿,沒個三年兩年,絕對出不了那個『法兒』。是不是咱們道館哪個教練下了班單給你吃小灶啊?」
安心眼睛看著電視新聞,淡淡一笑,說:「我要有那個時間就好了。」
我想也是,她每天打工、上課,從早到晚,不可能有空閑去練什麼跆拳。
我吃完飯,安心幫我洗了碗,然後說:「這會兒還有公共汽車,我得早點回去。」
我叫住她:「別呀,你沒看見我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嗎,你踢壞了我總得負點責任吧。」
她愣了:「我還要怎麼負責任呀?」
我說:「你幫我做幾天飯吧,我受傷了營養不能跟不上。」見她沒答話,我又跟了一句,算是一種補償和交換:「這幾天你可以一直用我的車去上班上課,也能節省你一點擠車的時間。」
她猶豫:「你自己不能給自己弄點吃的嗎?」
我堅決地說:「不能!」
她說:「我老住你這兒街坊四鄰該說三道四了,我誰也不認識,無所謂,主要對你不好。」我說:「這都什麼年月了,誰還有興趣管你這些呀。住這種單元樓就這個好處,都是關起門來各過各的日子,誰家也不管誰家的事,我都在這兒住了四年了,一個鄰居也不認識。大家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
她還猶豫。
我笑笑:「你是怕我吧?我保證不碰你,行了吧。」
她搖頭否認:「我不是怕這個。」
我馬上跟了一句:「真不怕假不怕?」
她也笑了:「你敢亂來,我讓你再躺半年。」
我說:「你要是願意天天伺候我,我還樂得這麼躺著呢。」
她住了嘴,因為再說下去就有點互相打情罵俏的味道了。但她也沒再堅持要走。這一天她又住下來了。
她一連住了十多天,每天早起晚歸。有時回來得很晚很晚,說是辦事去了。不管多晚回來她都幫我收拾屋子、做晚飯,早上還起來幫我做早飯和中午飯。我以前從來不吃早飯的,但有安心陪著,也改了睡懶覺的習慣。開始安心做完飯並不跟我一起吃,總說她已經吃過了,後來在我堅決要求並佯做生氣的情況下,才開始和我一起吃早、晚兩頓飯。兩人在家一起吃飯的感覺很特別,真是有種小兩口過日子的味道。白天,我會拄個拐杖慢慢走到附近的菜市場去買很多好吃的雞鴨魚肉,每天晚上我們都大吃大喝一頓,然後一起看電視、聊天。除了照樣各睡各的之外,真的就跟兩口子似的,生活得既和諧又快樂。這是在我和女孩子相處的經歷中,第一次體會到精神戀愛的美感。
我和安心「同居」的這段日子,對我後來的生活理想和關於幸福的標準,起到了重要的心理開發作用,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我對女人、對愛、對性、對家庭的看法和感受。誇張一點說,這段日子是我成長過程中的一個啟蒙運動和重要的里程碑,讓我向成年人的心態邁進了很大一步。儘管這些我當時並未意識,也並未馬上立竿見影地改變我表面上的生活態度與思維習慣。我還是原來的我。但我後來的改變很大程度上就來源於對這段日子的回顧和嚮往。
和一切美好而不現實的事物一樣,這段日子也是短暫的。當它就要結束的那一天,我感到特別的留戀,彷彿覺得它才剛剛開始似的。
這天晚上我們吃完飯、看完電視,要睡覺的時候,安心突然說:「楊瑞,我不能再住下去了,明天我就不來了。你要自己照顧你自己了。」
她把汽車和家門的鑰匙放在了我面前的茶几上。我沒有說挽留的話,因為我知道鍾寧馬上就要從俄羅斯回來了,我也不能再留她。
我一聲不響,收起了鑰匙。悶悶地說:「謝謝你安心,謝謝你這些天照顧我。我很高興能有這麼一段生活,我從來沒有過過這樣的生活。」
安心沉默了一下,看著我,說:「像個家,對嗎?」
沒錯,她說得沒錯,可我沒有馬上認同,反問她道:「你是這樣感覺的嗎?」
安心移開目光,低頭說:「這種生活,我以前有過。」
我不解地看著她,心裡突然咯噔一下,我脫口問道:「你以前……有過男朋友?」
安心抬頭,我們目光相視,在我隱隱的感覺上,那是一種告別的目光。她說:「別問我的事,聽了你會失望的。」
我想聽,我真想聽到關於安心的故事。也許她的目光讓我心裡產生了一種結束的預示,也許這種預示讓我突然變得寬宏大量,讓我不在乎安心到底有什麼缺點和經歷,哪怕她過去確實有過男朋友,哪怕她其實早已不是處女,我都會像現在一樣喜歡她。也許我早該想到,像她這樣美貌的女孩子,怎麼可能從未被男人追求過,怎麼可能從未有過或長或短的一段戀情,甚至,怎麼可能在男人的追逐中從未開苞完完整整的留著給我?但是,我想過,她不管是什麼樣,不管過去她發生過什麼,她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純潔的。一個女孩兒是否純潔應該取決於她的個性和心靈,而不取決於她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