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4)
晚上八點多鐘的時候,鍾寧呼我,我回了電話。從周圍的聲音上,聽得出她又是在哪個酒樓吃飯呢。鍾寧說:你在哪兒呢,怎麼手機一直不開?我說我在家呢。她問:在香江花園?我說:沒有,我不去那兒了。
我把電話掛了。
半個小時后,鍾寧趕來了,砰砰砰地敲門,我打開門,眼睛沒看她一眼就轉身坐回到沙發上。屋子裡黑黑的沒開一盞燈,鍾寧啪一下擰亮了吊燈,大聲質問:「怎麼啦你這是,誰又招你啦?怪不得我哥說你事兒多呢,你就是事兒多!」
我喝水,不理她,她劈手把我的杯子奪過去,聲音又放大了一倍:「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這才抬眼盯著她,我憋著氣慢慢地問:「你怎麼知道的,那女的在跆拳道館工作,是誰跟你說的?」
鍾寧大概已經猜到我為什麼這樣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和她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怕我知道,啊?」
我突然大喊了一聲:「到底誰說的!」
鍾寧嚇了一跳,我也嚇了一跳,我還從來沒有沖鍾寧這麼大喊大叫過!
鍾寧盯著我,眼淚都出來了。她氣得哆嗦著說:「好,我一直是給你留面子不捅破這事兒,結果你反倒沖我發火兒。那好啊,我等著你楊瑞,這事兒你不跟我說清楚不跟我承認錯誤,咱們沒完!」
鍾寧用她的哭腔發完了狠,一摔門走了。我當時壓了半天,才把要跟她分手的衝動壓下去。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告密者」,就是劉明浩。鍾寧找劉明浩打聽我交往女孩兒的情況,從尿布時代問起,一直問到了安心。劉明浩不敢不說,他不說就拿不到國寧跆拳道館的工程,那工程對他能否拿那百分之十的乾股很重要。按劉明浩後來的解釋就是:大家都得活。
是啊,我無話可說。大家都得活!這是一個物質生存頭等重要的時代。
我也去找了劉明浩。
我去找劉明浩不是為了幾句沒用的譴責,我只需要劉明浩告訴我:安心去哪兒了。
劉明浩自己倒是面紅耳赤,一千個對不起,一萬個真不好意思。我冷冷地說:「你別來這套了,當了婊子就別再立牌坊,你把安心給趕走了,你再把她給我找回來!」
劉明浩苦著臉說:「她呀,我估計是回老家了吧,不過我肯定替你打聽著還不行嗎。」
我和鍾寧的關係,緊張了很長一段時間,彼此不說話。我也不回香江花園住,也不去關照富城花園那幢新房的裝修布置,只是每天還照常去公司上班。上班也沒什麼具體事,我就在辦公室里看看書,看看報,耗著,耗到下班走人。我爸把我叫去痛罵了一頓,他罵他的,我反正一言不發。鍾國慶也和我談了一次話,還是那麼推心置腹,意味深遠,甚至,他還做了幾句自我批評:「讓他們辭退那個女孩兒是寧寧找的體校領導,當然,我也知道。這麼做是狠了點,我也勸過寧寧,讓她當面跟你談談,把事情談開。可這事兒咱們得說清,首先是你不對,你跟那女孩兒是在你和寧寧好了之後又交上的。寧寧對這事反應過激一點兒,是正常的。她要是不喜歡你,就這一條,她完全有理由跟你吹了,犯不上和那女的過不去。我看,你還是主動去跟寧寧道個歉吧。寧寧呢,我也勸勸她。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啦,好不好。」我沒去跟寧寧道歉。我憑什麼道歉,該道歉的是她,她憑什麼害人家安心。我沒道歉,也不搬回去。寧寧也不理我,在公司見了面就跟不認識似的。我們倆的冷戰,一直持續了很久,公司裡面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有的人還覺得我挺有骨氣呢,還對我改變印象覺得我這人挺不錯了呢。
我們預定的婚期到了,過了,連我爸和鍾國慶在內,結婚的事誰也沒提。不過,我聽寧寧的司機說,寧寧依然每天忙著裝修富城花園的那處房子,依然忙著到處去選傢具選窗帘什麼的,窗帘的面料已經選好,讓人做去了。傢具也都買得差不多了。司機還特別告訴我,上次我在「力升」看上的一套健身器,她也跟人家訂了貨。
這天晚上劉明浩到我家來了,說是沒事兒路過這兒上來看看我還活著沒。他自己給自己徹了壺茶就坐下來開聊,頭兩句話一說我就聽出他今天到此的身份是鍾寧的特使。他說你丫耍什麼脾氣呀,人家鍾寧不管怎麼說也是你們公司一老闆,再說這事兒是你這邊欠著理呢你丫還牛逼什麼呀。鍾寧也就是好你這口兒,喜歡你這種嫩小生,要不早把你給廢了。今兒她見著我還跟我聊半天呢,說當初真想把你給踹了,想想又覺得捨不得。我本來跟她說我今兒過來勸勸你,讓你給她賠個不是去。你猜人家鍾寧說什麼,她說算了吧,我知道他是不會給我道歉的,楊瑞那脾氣我還不了解,自尊心忒強。誰讓他是一男的呢,給他留這個面子吧。你瞧瞧人家這胸懷,我以前還真沒看出來,比他媽你強多了!
我沒做反應。卻問:「讓你找安心,你找著了沒有?」
劉明浩眨巴著眼,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說我是告訴你呀還是不告訴你呀。」
我有點意外:「你找著了?」
劉明浩恨鐵不成鋼地說:「我要真告訴你了其實就是毀了你了,你說你跟鍾寧都這德行了,怎麼還惦記著你那個情兒啊!你為那麼個泡不開的妞犯得著自毀前程嗎!」
我瞪著眼逼劉明浩:「你快說她在哪兒!」
劉明浩吭哧半天,遲遲疑疑,扭捏道:「我要告訴了你,鍾寧知道了還不得跟我拼了。」
我說:「你放心,我不告訴鍾寧。」
「你真能保證不告訴她?」
「我告訴她幹嗎呀,我有病呀!」
「這可說不準,兩口子好的時候,什麼掏心窩子的都說得出。趕明兒你哪天跟鍾寧又膩糊上了,枕頭邊上再把我出賣了我以後還跟國寧公司打不打交道了。」
我眼紅著說:「咱們倆誰出賣誰了?」
劉明浩語塞一時:「好好好,我出賣你了,我是叛徒,行了吧?你也別再利用叛徒當特務了,安心的事兒別問我,我不知道。你說你跟這倆妞的事把我攪進去幹什麼!」
我說:「大哥,求你了還不行嗎,我跟安心不會再有什麼,我只想找她道個歉。她要有什麼困難,我能幫她就幫一下,要不我良心上老是過不去。」
劉明浩笑道:「哎喲哎喲,以前真沒看出你還能對哪個女孩兒良心發現呢。」接下來他收了笑,又嘆了口氣,自嘲了一句:「我現在才算明白過來,當他媽叛徒特務其實最辛苦了。好吧,那我今天就再毀你一道吧。告訴你,你那個安心呀,現在在三環傢具城幫人家賣傢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