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于禁降吳

第五百四十一章 于禁降吳

「于禁,聽聞汝於鄴城屯田數載,這些軍士都是汝一手選拔操練,他們都是汝之心腹,莫非汝就甘願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慘死在汝面前不成?為將者,當與士卒同釜而食,同營而寢,衣食與同,榮辱與共。此處有兩三萬軍士,他們身後便有數萬,乃至十餘萬妻兒老小,倘若他們戰死於此處,那河北之地,又會有多少家縞素?」

于禁雙手緊捏著手上的長槍,此刻他所在的軍陣已經開始收縮,在龐統開始勸降開始,雙方統軍的武將都下意識地各自收縮了兵力。

一眾吳將也都下令後撤十餘步,停下了進攻的步伐,此刻于禁的后軍和中軍已經被攔腰截斷,樂進被黃忠一刀斬殺之後,前軍更是全軍覆沒,倘若繼續僵持下去,他于禁身後這數萬軍士也唯有敗亡一途。

「陛下對於禁恩重如山,龐士元,某敬汝乃天下名士,為大漢開疆拓土亦有功勞,今日汝又何必咄咄逼人。」

「於文則,汝不願降,是因為曹操舊誼,可汝方才自認漢臣,可他曹操卻是篡漢自立之輩,汝效忠於他,圖的不就是一個知遇之恩?」

「可汝追隨他南征北戰十餘載,大小戰役數十場,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此恩早已報答,汝此刻若願歸降,自有吳衛從鄴城內救出汝之子女,某可保汝全家安然無憂,此外,某還會上表吳王,請天子加封汝為鉅平侯,豫州都督,今後這豫州一州兵馬仍歸汝調度,汝麾下的舊部也將整編成豫州兵,今後仍隸屬於汝麾下,汝可好生思量。」

于禁輕咬著牙齒,渾身都在顫抖,龐統給他的禮遇可謂厚重,可見吳王劉奇對他也是格外看重,可他當真能捨棄與曹魏一干武將共事十餘載的情誼,當真能斷絕和曹操十餘載的君臣之誼嗎?

「於文則。」不知何時,龐統已經徒步來到了于禁對面幾里開外的斜坡之上,他身前有著三排持盾的軍士護佑著,身側站著幾名文士,此刻龐德已經策馬帶著護衛行至龐統身前,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于禁聞聲抬頭朝著龐統看去,卻見龐統指著北面,「吾家主公本可在五六載之前便興兵北伐,征討中原,那時曹操面臨官渡之戰,汝可知,吳王為何不興兵北上?」

于禁默然,便聽龐統扯著嗓子高喝道:「汝曹魏之兵,為呂布敗者良多,死於官渡之戰時亦有不少,而後征戰數載,先後卒於劉備、孫權者甚眾。每一載汝曹魏都在徵兵,少時三五萬屯田之兵,多時十餘萬,挑精壯入伍,羸弱少許者為民夫,可如此一來,整個中原之地十室九空,這大漢繁華之中原,還有幾分昔日靈帝之時盛景?」

「中原兩州之地,足有兩三千萬之民,可如今還剩多少?只怕一千萬人也數不上了罷。」

于禁滿臉苦澀,愣在了原地。

四周勁風嘶吼,不少戰馬還在原地踱步,龐統的嗓子已經變得有些沙啞,他本就不是張飛那等天生的大嗓門,登高遠望,站在高處長喝,也是格外費力的事兒。

「於文則,吳王有言,這天下之治,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吾大漢風雨飄搖二十餘載,如今幸有一統之機,汝莫非便當真要做那千古罪人乎?」

「汝且問問,汝麾下這些軍士,有多少是被汝麾下的軍士強征入伍,有多少人是家中獨子,有多少人尚未娶妻生子便不遠千里投汝帳內?」

「吾江東屯田兵如今已不再徵召,僅靠蠻越三十餘萬精壯編練的老卒便可為戰,可為這天下,吾江東治下十州之地,如今還有軍士六七十萬,可戰之兵便過五十萬之眾,可他們大多都戍守在各地,北伐之戰之後,吳王已向內閣下詔,舉國上下,當廢除近半屯田兵役,是為吾大漢黎民百姓家中多一二人勞力,是為老人婦孺減小負擔,汝以為,此策可善乎?」

于禁長嘆一聲,環視一眼四周的軍士,見著他們迎上自己的目光后,都神情複雜地低下了頭。

「于禁,汝若願降,汝麾下這些軍士可接受整編,傷者運送傷兵營,交由軍醫診治,喪者焚燒之後,骨灰將寄回家中,更有錢糧撫恤。並且汝和汝麾下這些軍士,也不必參與覆滅曹魏之戰。」

「于禁,汝可願降?」

隨著龐統最後一聲長喝,四面八方的吳軍將士紛紛扯著嗓子跟著吼道:「于禁,汝可願降?」

「于禁,汝可願降?」

百里方圓的闊野之上,回蕩著數萬軍士齊聲高喝的聲音。

「準備。」半盞茶功夫過去,于禁仍舊沉默地立於戰馬之上,而四周的幾員吳軍上將對視一眼,黃忠當先舉起了手中長刀。

「虎衛營,朝前推進。」徐晃拎著手中長斧,猛地朝前一指,身後穿著重甲的虎衛營軍士便齊刷刷踩踏著震天動地的聲勢逼近于禁的軍陣。

「驍騎營,隨吾出擊。」李嚴率領陳應、陳生等將指揮著上萬鐵騎衝下斜坡,襲向于禁的后軍。

「且慢。」也就在這時,闊野之上,傳來了于禁急迫的聲音。

「軍師有令,全軍止步。」龐統立即朝著身側看了一眼,龐德踏前一步,朗聲傳令。

「嘩」,令行禁止,參與這并州之戰的,都是東吳精銳,屯田兵分為兩部,一部推動著此前的步戰車,一隊跟在眾軍之後,手持長槍列陣推進,此刻數萬大軍交戰,根本就輪不到他們登場,是故,即將要接戰的前軍軍陣在聽到命令之後,便整齊劃一地停下了腳步。

不少已經張弓搭箭,手指綳得很緊的軍士不由自主地長長呼出一口氣,不用交戰,自然是最好不過。

于禁治軍之才,可排入當世前十,吳軍上下,也沒有一個人膽敢小覷他。

圍殺這數萬軍士,只怕東吳軍也得死傷上萬,他們之中,站在軍陣之前,或許也就是其中之一的倒霉鬼。

于禁環視一眼四周,突然開口高喝道:「眾軍之中,家中有父母者舉刃。」

「嘩」,下一刻,齊刷刷一兩萬件兵刃高舉而起。

「家中獨子者仍舉刃。」

「唰」,不少兵刃放下,但于禁放眼望去,偌大的闊野之中,至少還有數千人舉著手中兵刃,在寒風中,他們面色蒼白,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放下。」

于禁的聲音仍然是那麼平靜如常,他指了指四周,「家有妻室而未得子嗣者舉刃。」

這一次,軍中只舉起了零星一兩百把兵器。

他面色一沉,「吾軍軍法,知情不報者當斬,爾等莫非還要隱瞞本都督不成?」

「嘩」,這一次,仍有幾千兵刃舉起。

于禁沒有繼續發問,因為他已經猜到了事實。

「吾徵召爾等入伍之前,爾等都是屯田兵,可到了營中某才察覺,爾等之中,年幼不過十五六歲者多矣,其中四五十老叟亦有不少,可汝等大多都是未經戰火之輩,陛下想來是不知情,那便是底下的各郡縣官吏胡作非為矣。」

「可爾等是吾大魏之基石,長者當在家中種田顧家,幼者當入私塾,當進縣學,當在家中生養幾年骨骼再來投軍。」

「是某於文則對不住爾等,此前幾戰,吾軍已陣亡近兩萬軍士,爾等剩下的,亦有不少人渾身是傷。軍中糧草早已枯竭,唯有清水,卻也不多。可爾等未曾拋棄本都督,爾等不失忠義,乃是曹魏忠良之士爾。」

龐統瞳孔微微收縮,他似乎已經猜到了于禁接下來想做的事情,不等他開口,軍中已經有人從親衛手中取來了弓箭。

「今日,某于禁願歸降東吳,是為天下黎民百姓,為爾等家中妻兒老小。」

「都督,不要啊。」

「都督,吾等願死戰於此,也絕不辱沒都督威名。」

「都督戎馬半生,征戰沙場,每逢戰陣,勢必身先士卒,從未退縮半步,吾等焉能讓都督蒙羞。」

將軍征戰疆場,惋惜不過馬革裹屍;恥辱不過陣前投敵,若是戰敗昏迷被俘也罷,可若是直接領著數萬大軍棄械投敵,如此罵名,即便曹魏日後滅絕,只怕他于禁也在東吳軍中難以站穩腳跟,畢竟棄主投榮之輩,沒有人會看重他。

甚至日後在史記之上,也會有史官在他于禁的履歷上留下一筆,曹魏降將于禁。

「某心意已決,爾等無須再勸,不過龐軍師,某也有幾件事情相求,還請軍師應允。」

龐統臉上湧現幾分喜色,抬腳走到坡前,手中羽毛扇一舉,聲音嘶啞著吼道:「都督但講無妨。」

「某于禁對不住身後這些兒郎,倘若他們之中有人願意解甲歸田,還請軍師應允。」

龐統微微頷首,「吾東吳軍收編豫州、兗州劉備降卒的規矩便是,有願意從行伍者,可整編成軍,聽候吾東吳調令,若不願者,可發放路費,遣返回鄉。」

「可吾身後這些兒郎大多都是來自同一鄉同一縣,他們即便是沒了兵器,回返家中,也不免有所走動,此事不知軍師當如何解決?」

龐統心知于禁是想當著這麼多人在這裡將這些事情全部都說清楚,他思忖頃刻,身側的龐德有意代他發言,龐統卻揮手示意他退下。

此刻他的嗓子極其不適,但他心知,如今這并州戰場上,也就只有他可以代表吳王,即便是大將龐德也不成。

此刻招降于禁的,畢竟是他,而他龐統的威名,于禁麾下這數萬軍士也都信服,喚作他人,即便是此刻允諾,只怕他們也會擔心日後會變卦。

「還請將軍軍中刀筆吏將一眾軍士登記造冊,遣返回鄉之後,自有當地派遣官吏留意二三載,若無作姦犯科等違法之舉,日後也不會因近日之事責怪。」

于禁鬆了口氣,他指了指身側環繞的數十名將校,「某麾下有不少將校都參與過昔日淮南、徐州之戰,也曾殺戮過汝江東士卒,其中便有龐軍師此刻麾下舊部的父親、兄弟,表親,倘若吾軍歸降東吳,他們尋機報復,又將如何是好?」

「按軍法,主動尋隙挑事者,斬。」龐統沉聲喝道。

「甚好。」于禁朝著龐統大笑一聲,環視一眼四周,「眾軍聽令,將手中兵器放到一側,退回原地雙手抱頭蹲下。」

龐統忍不住發笑,「這于禁倒是知曉吾軍招降的法子。」

龐德不免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龐統,心中暗忖道:「軍師此前還一臉嚴肅,如今卻又發笑,還真是三花臉。」

「龐德,汝率軍入陣,看管這些軍械,隨後命各營將于禁麾下的軍士帶往晉陽大營。」

「喏。」

隨後,龐統便看到于禁和棄了兵刃的一眾將校策馬走過軍中,奔向他所在的坡前。

「此前明珠暗投,承蒙軍師不棄,今後禁麾下這些兒郎便全部託付給軍師矣。」

「都督之才,吳王與吾都十分信重,日後南征北戰,對付塞外蠻夷,還得仰仗都督勇武才是。」

于禁連稱不敢。

半個多時辰之後,陸續幾將歸來,黃忠、徐晃、魏延等人各自和于禁交談一番,便看到下方的軍士分作幾批,數千人一隊,朝著晉陽方向走去,他們卸甲棄了兵刃,此刻走動的速度並不快,此外,龐統還下令輜重隊在途中派發饅頭和熱粥。

「文則,汝也莫要內疚,今後整編之事還得汝多多費心。」龐統深深地看了一眼于禁,他已經看出這人已經心存死志。

「喏。」于禁苦笑一聲,他這些小伎倆焉能瞞過龐統這等當世鬼才。

「公明,汝且領虎衛營隨同李嚴所部先拔,南下攻掠冀州郡縣,儘早與大軍匯合於鄴城之下。」

「喏。」

想到自己歸降東吳的消息即將傳出去,于禁眼神黯淡,倘若陛下知曉,只怕他的頭風病會再次複發吧。想到曹操此刻老態龍鐘的模樣,于禁又是一陣心痛,若非是為了保全麾下那一干忠心耿耿的軍士,他又豈願歸降。

如此一來,他為曹魏盡忠十餘載之忠義,只怕也一遭喪盡。

當然,倘若數十載后,有人問其此事,他應該也毫無悔意地回答,倘若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會這般去做,畢竟那可是兩三萬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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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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