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老五暗中稱讚王爺的好相貌,元翼則是皺了眉。
「方才本王說五爺誠意足,怕是不見得。」
「王爺好眼力,這是某不得已為之。國師是某的舊主,某怕被舊主認出,故而在相貌上動了手腳。」
老五說著稍等,轉身進了旁邊的房間。
不一會兒,一位長相陌生的男子出來,衣服未變,相貌迥然不同。這位男子長得算得上英俊,濃眉大眼,就算是年輕不再,亦有一種歲月沉澱的氣度。
旁人見了,絕不會懷疑他們是同一人。
但令元翼心驚的是,這人的眉眼之間,與自己的王妃有幾分相似。他的心一縮,面上半點不露。
「五爺磊落,本王佩服。不知那國師夫人是否也用此奇術,改變了相貌?」
老五微微一笑,「王爺心細如髮,你能想到這一層,某自然不會疏忽,與國師過招不敢掉以輕心。實不相瞞,某籌謀此事多年,早年遍尋相似國師養女的女童,分別寄養在不同的地方。唯國師夫人長得最肖似,像了五六分,其餘不同之處,依靠妝容之術彌補。雖未有像十成,但七八成是跑不掉的。」
原來如此,這人倒是頗有心計,元翼心道。若是自己的王妃與此人有關,那此人會不會是王妃的生父?
既是生父,此人難道就不曾懷疑過國師夫人是自己的孩子?他再看向老五時,眼裡沒有溫度。一個為達目的,犧牲自己孩子的人,不值得結交。
「五爺有沒有想過,也許會無心插柳柳成蔭。萬一國師夫人就是國師要找的人,豈不是無意之中使了倒勁。」
「王爺放心,某絕不會犯這個錯誤。某每尋到一個有點相似的孩子,都會百般打聽身世,不放過任何一點可疑之處。是以,某敢保證,國師夫人絕不可能是國師要找的人。」
老五心中苦澀,最初尋找相似的孩子,並不是這個動機。那時候他不相信她已死,四處找尋。但凡是碰到稍微像一些的孩子,就千萬百計地弄清孩子的身世,懷著希翼期望會是她的孩子。但是一次又一次,他都失望了。
如此過了幾年,他才會冒出現在的念頭。
既然她已死,但仇卻不能不報。
等了十幾年,眼看著許多女童越長越不像,唯送進宮的這位一直沒變,隨著年紀的增長,反倒是越長越像。
他在心裡不是沒有懷疑過,再一次詳查了她的身世,並無任何的不妥。
元翼聽到他這番話,眼皮深邃。「五爺想得周詳,必是對國師夫人有過交行,她會按你的話行事嗎?」
「王爺大可放心,不僅這姑娘同意,他的父母都是贊成的。他們家在改朝換代時遭了難,對國師恨之入骨。」
「既然五爺有十足的把握,本王不會再質疑什麼。本王今夜來尋五爺,除了表明願意聯手外,還有一事不明,還望五爺解惑。之前五爺所提到的女子,究竟是國師的什麼人?」
老五聽他一問,垂下眼眸,元翼看得分明,那一閃而過的痛苦。
「沒什麼不能提的,她……是國師一手養大的,姑且算和上是……養女。」說完這句,老五抬起了眼,眼裡已不復痛苦之色。
「王爺,逝者為大,多談並無什麼意義。我們若想對付國師,不僅要小心,還要籌謀周全,切不可輕舉妄動。王爺可能不知道,國師不像表面上的那般不問世事,他的心腹遍布朝野,耳目眾多。」
這點元翼是相信的,多年來,他一直派人暗中遠遠監視著國師府。比其他的人知道的,自然要多一些。
再看老五時,只覺得眉眼之間更像自己的王妃,心裡隱約有了猜測。
「本王心裡有數,時辰不早,就此告辭。若有變故,再聯絡。」
「王爺好走。」
老五彎了一下腰,就見人已出了院子。他自嘲一笑,捂著胸口,只覺那裡隱隱的痛,痛得蹲在了地上。
半晌,他才起身,折身進了屋子。
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紅布包,布包是用上好的錦緞縫製的。打開來裡面是一方綢絲絹的帕子,把帕子輕輕地抖開攤在桌上,微有些泛黃的絲帕上,是一幅女子的小像。
女子螓首娥眉,領如蝤蠐,宛若墜入凡間的仙子。
他的眼神瞬間柔情似水,粗糙的大手像怕玷污畫中的女子一般,抬了幾下,都不敢伸出去撫摸她的容顏。
凝視了約一刻鐘,外面的綁子敲了兩下。二更天了,此時全城開始宵禁,卻是他們這些活在暗處之人行動的時辰。
他再次折好畫像,疊進布包中,藏進衣內的貼身之處。
雙手按在那裡,呢喃著。
「姣月。」
七王府內,四處院子黑乎乎的,毫無人氣。唯有玄機院還亮著燈,木雕花窗鏤花中映出暖黃的光。
芳年並未入睡,而是坐著,一邊抿著茶水,一邊等著未歸的男人。他說過,此後,他只會宿在有她的地方。那麼,今夜就一定會來。
她抬頭看頭沙漏,亥時已過半,人怎麼還沒有來?
三喜四喜兩人,一個整理衣物,一個在鋪床。她們不知道自家主子與王爺私下說過的話,在心裡猜著王妃莫不是盼著王爺來。
「王妃,要不奴婢去問問安總管?」三喜把洗凈的衣物疊好,收進衣櫥中,詢問她是否要就寢時多問了一句。
芳年淡淡地抬眉,「不用了。」
她在心裡暗道,難道自己表現得這麼明顯,連身邊的丫頭都看出來了?她左顧右盼的,究竟是希望他來,還是盼著他不來,一時之間,自己都弄不清楚。
三喜哦了一聲,沒再多言。四喜把換下的單子丟進筐子里,搬出去。剛走出內室,看到裹夾著寒風中大步走進來的男子,忙彎腰行禮。
芳年在屋裡聽到動靜,端坐好,裝作若無其事地喝茶。
三喜瞧見王爺進來,行過禮后就退出去,還把門從外面輕帶上。
「王爺回來了。」芳年說著,盡量神色如常地迎上去。依照前世里幻想過千萬遍賢妻的模樣,伸手去解他的大氅。
水蔥似的手,被墨色的大氅襯得愈發的瑩白如玉。
近在咫尺之間,他的瞳仁中全是她的模樣。明亮的眉眼,艷麗的五官,細看之下,有四五分像老五。
要是國師看得仔細些,多留些心,定能看出一些端倪。僅是想想,他都后怕不已。慶幸上次她進宮時,沒有被國師看出些什麼。
她瞄了一下他的臉色,漠然一片。不由得凝著眉,她以為自那夜過後,他們應該算是夫妻。怎麼他來到自己屋子,像是不高興似的。心裡疑惑著,手上的動作不停,解下他的大氅,掛在壁架子上,再去脫他的外袍,取來另外一件鴉青的常服,給他換上。
他神色不動,靜看著她的動作。低眉順眼的,垂首含羞,頗有些賢妻的模樣。
「王爺用過膳了嗎?可要下人再備一些,墊墊肚子。」
「用過了。」他已坐在她原來的座位上,拍了一下自己的身側,示意她坐過來。
芳年聽話地過去,心裡如天人交戰般糾結著。一面唾棄自己沒有骨氣,男人招下手她就屁顛顛的過去。一面又安慰著自己,反正是活過一世的人,哪管什麼拿喬作勢,不如順應自己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