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你不告訴我也不打緊,我總會知道的。」秦婉笑道,腦子昏沉沉的難受,向他伸出了小手,「真好,我正想你,你就回來了。」
秦婉說話語調軟軟的,含著幾分撒嬌的意味,讓衛珩渾身都燥熱起來。她小手涼涼的,順勢撫上他的臉:「你又臉紅了,大男人總臉紅做什麼?」
她怕是剛醒,有些糊塗了。衛珩自覺不該如此趁人之危,輕聲道:「郡主……」她眼神迷濛而繾綣,衛珩搭上她的小手,輕輕握緊了些,「郡主糊塗了,好生休息吧。」
「衛珩,我沒有糊塗。」她軟軟的撒嬌,「我不喜歡你叫我郡主。」
往日每一次相見,秦婉都是含著知禮的笑容,叫他「衛公子」,這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衛珩心裡暖洋洋的,一股暖流在蔓延。有無數人叫過他的名字,但誰也沒有秦婉叫得好聽,不覺手上力道加重,秦婉哼了一聲:「好疼……」
「弄疼你了?」衛珩忙放手,見雪白的小手上都給自己捏出了清晰可見的指痕,頓感愧疚,將秦婉的小手放入薄被之中,柔聲道,「好好休息吧,婉婉。」
他脹紅了臉,一邊覺得自己唐突了秦婉,一邊又渴望她再次給自己回應,如此天人交戰了一會子,再沒有聽到迴音,秦婉已然沉沉的睡了過去。她呼吸愈發深沉,似乎累了很久了。望著她有了幾分血色的小臉,衛珩眼底一暖,旋即親了親她的額頭,柔聲道:「婉婉,我心悅你。」
秦婉像是能夠聽到一樣,輕輕的「嗯」了一聲。幾許陽光透過窗戶灑了進來,他斜坐著,陽光在他眼底染上了暖意,溫柔的望著床上熟睡的少女,再不見眉宇間的陰鬱。
若是往後的每一日,都有秦婉陪在身邊,那有多好。
原以為秦婉會睡上很久,但不過一刻鐘,她就再次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清亮的雙眸對上坐在床邊的衛珩,她起先一怔,旋即紅了臉,將臉兒埋在了薄被之下:「你怎的在這裡?」她方才做了一個夢,夢見回到了前世她最後一次送衛珩出征之後,睜開眼,就看到衛珩回來了。他就像以前一樣,坐在床邊,含笑望著她,對她說:「婉婉,我心悅你。」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前世死前,她有多想再見衛珩一面。
見她將臉兒用薄被遮去了大半,眼裡全是忸怩和羞赧,衛珩忽又覺得有些可惜,方才秦婉依依喚他「衛珩」,他現在還想聽她再叫他衛珩。不過,一向內斂慣了的人,自然不會將這樣的情緒表現出來:「郡主還要再睡么?」
秦婉搖頭,黑白分明的眸子那樣望著他,輕輕說:「出去。」衛珩沒聽清:「什麼?」
「讓你出去。」秦婉臉上火辣辣的,她不知自己今日是怎麼了,方才被宋夷光搖了兩下便失去了意識,現下一醒來,又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衛珩靜默片刻,起身道:「好。」
他起身便要打了帘子出去,秦婉忙叫住他:「你做什麼去呀?」
「你不願見我,我自然該出去。」衛珩轉頭,眉宇間再次帶上了陰鬱,「你不願見我也是應當的,自有待你更溫柔的人來瞧你。」
他話中影射的人自然是溫一楓,秦婉如何不知,露出自己的臉兒來:「誰不願見你了?讓你到屏風外面去,我更衣后再跟你說說話。」衛珩不動,耳根卻漸漸紅了,秦婉又似自言自語:「讓你等著就惱我,還要說混賬話來嗆我,從未見過這樣酸的男人。」
衛珩略帶了些哀怨轉頭看她,一語不發的坐在了臨窗的黃花梨卷芯紋藤心羅漢床上,秦婉喚了紫蘇等人來給自己更衣。衛珩坐在外面,聽著屏風后窸窣的聲音,腦子裡全是方才秦婉嗔他的話,那樣熟稔,彷彿兩人早已是至親之人一般,如此想著,他露出幾分笑容來,滿心期待著秦婉出來。
不多時,屏風後面聲音就停了,衛珩愈發正襟危坐。她換了一件素色的綢緞衣裳,長發鬆松挽了個髻,發中唯一的首飾就是衛珩送她的那隻銀鳳簪,方才慘無人色的小臉兒現下紅潤了不少,她走得很慢,見衛珩膠著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紅著臉撅嘴,乖巧的模樣那樣惹人憐愛。
慢吞吞的坐在了小几的另一側,杜若換了熱騰騰的葯汁來:「郡主今日中暑,還是多吃些消暑的,這藿香水是再好不過的了。」說罷,一勺勺餵了秦婉服下,又捧了蜜餞來。吃過了蜜餞,秦婉揮手令兩人在外等候,自己取了個靠背墊在腰后,這才坐好:「你今日彈琴,我聽到了,貴女們都說是溫一楓彈奏的,我就知道是你。」
前世她是聽過衛珩彈琴的,他不是迂腐的文人墨客,是以指尖流淌出來的音色大多是雄渾如山之高,但偶爾,兩人合奏,他的琴聲又會變得嫵媚起來。聽多了,他的風骨自然就能聽出來了。
衛珩自然很是受用,不動聲色的問道:「我好,還是他好?」
「各有各的好處,何況一人是琴,一人是簫,不可相提並論。」秦婉含笑說道,自今日明白了衛珩吃醋的勁兒並不比女人少之後,她也就愈發的覺得,自己和衛珩的關係又進了不少,「只是就私心而言,自然你更勝一籌。」
衛珩這才臉色稍霽,復細細端詳秦婉,見她似是憔悴了些,沉吟片刻:「今日我不知是甚緣故,但你忽然昏過去,雍王爺便下令杖斃了柳府上的婆子,我雖不識得是誰,但我想,與我今日午時同你賭氣之事撇不開關係吧?」今日中午,他聽了朱婆子的話,竟對秦婉發起脾氣來,想到這些,他就追悔莫及。秦婉是他的珍寶,他竟然對秦婉發了火,這一點讓衛珩心中又急又恨,「今日是我不好,不該凶你。」
「我不記得了。」秦婉微笑,迎上他不解的目光,她笑,「往後我只會記得你的好,不會記得你不好。」
衛珩心中一暖,旋即頷首:「我也會努力不再做讓你覺得不好的事。」想到她今日軟乎乎的喚他名字,衛珩渾身都繃緊了,想將她抱在懷裡,喚她「婉婉」。
將耳邊碎發掖在耳後,秦婉想了想,還是選擇將部分事實告訴他:「今日在你跟前說,我和表哥情誼深厚,要議親這話的婆子是我表姨孟嵐身邊的朱婆子,以你的頭腦,想必是知道她什麼意思的——未必不是要你我離心。」
因拜師之事,世人皆知衛珩和秦婉頗有幾分情誼,雖不知是何緣故,但秦婉肯紆尊降貴親自帶著衛珩去拜師這點,就夠讓人明白了。而皇帝又沒有眾人想象中的反應,是以眾說紛紜,有說秦婉行事是皇帝授意的,又有說雍王早年受過衛家恩惠,這才引得秦婉助衛珩行事,更有些人,認定秦婉是看上衛珩了,但這話不敢說,一旦給皇帝知道了,只怕沒有一個能討得了好的。
而衛珩自是清楚其中的緣故的,略紅了臉:「是我昏了頭……」
「與你無干。」秦婉說到這裡,低聲問道,「你且想,朱婆子是我表姨的人,她這樣害我,不是孟嵐授意么?倘若聽到的不是你而是別人,我的名聲,怕就徹底毀了。你不知道,在我母妃二七之日,柳家人前來弔唁,孟嵐似乎對我父王動了心思,我母妃才歿了,我如何能忍?」話到此處,她聲音愈發低了,讓衛珩自行去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