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濃重的藥味瀰漫著整個鳳儀宮,太醫來了一波又一波,搖頭的搖頭,嘆息的嘆息,每個人都面色沉重。就連鳳儀宮中的太監宮女們,都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生怕會打擾到情緒不佳的主子。
太子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他風風火火地行來,狹長的鳳目中隱隱帶著殺氣,似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妹妹的情況怎麼樣了?」
他攔住一名路過的太醫,問道。
那名太醫愁眉苦臉地道:「公主的情況,怕是有些不好。公主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縱使藍世子和他的書童為公主擋了一下,也不可避免地受了傷。公主本來身子就弱,身上帶著傷,又受了驚嚇。如今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怕是……」
「孤知道,素日里,你們為貴人診治時,三分的病會說成七分。孤不聽這些,孤只看最後的結果!你務必將妹妹給孤救回來,否則,哪怕孤只是一個不得寵的太子,也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說完,太子不再理會太醫,徑直入了門。
寢殿中,太子看到他的妹妹正毫無知覺地躺在床上,小臉慘白,長而濃密的睫毛靜靜地垂下,像瀕死的蝴蝶一般。寶絡的唇瓣上沒有一絲血色,若不是她還有微弱的呼吸,他甚至都不能確定她還活著。
許皇后正坐在寶絡的床前,小聲地抽泣著,熱淚順著綉了繁複紋路的袍服滴了下來。她甚至不敢大聲地哭泣,唯恐會讓床上的人受到驚嚇。
「母后。」
太子才一出聲,許皇后就像溺水的人一般,撲了過來,拉著他的袖子急切地道:「那些人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們,為什麼要傷害我的寶絡!我都已經退讓到這個地步了,她們為什麼還是不滿足!要不然,要不然我把統領六宮之權還給她們,行不行!只要她們不再對你們動手,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即使是在情緒如此激動的時候,她也沒有忘記壓低聲音。
太子任由許皇后宣洩著心中的情緒,這個面容還有些許青澀的少年彷彿已經能夠用他還有些稚嫩的肩膀擔負起母親和妹妹的期盼,並為她們遮風擋雨了。
「退讓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母后,從你坐上皇后這個位置之時起,除了爭,咱們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對於我而言,不能繼位的嫡子,只有死路一條!對於妹妹而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母后是正宮皇后,統領六宮之權,本就是屬於母后的權力。是皇貴妃狼子野心,攫取了屬於母后的權柄,如今,此項權力既已回到真正的主人手中,母后正該好好讓她們明白,誰才是後宮真正的主人!」
「可是,可是你妹妹……」許皇后一心認為,若是沒有六宮權柄之事,也許這次寶絡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了。
「母后還不明白嗎,無論咱們手中有沒有權力,只要咱們還佔著正統的位置,都會被那些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只有將權力牢牢地握在手中,咱們才有自救的可能!倘若母后對這後宮有足夠的轄制權,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根本就沒法在母后的眼皮子底下謀害妹妹!」
太子震耳發聵的一番話,顯然讓許皇后感受到了極大的震撼。許皇后愣愣地看著太子,半響后,才道:「你……說得不錯。這統領六宮之權,母后不能再讓給她們。非但如此,母后還要一點一點的,將皇貴妃她們埋在宮裡的羽翼給剪除,讓她們再也害不到咱們。」
「母後知道,是母后沒本事,這才累得你和你妹妹小小年紀,便要百般籌謀。一想到你妹妹被人從那麼高的地方推下來,母后真是……」
若不是碧堯被支開后覺得不對,向路過的藍承宇求助。藍承宇和其書童趕到的時候,恰好接住了寶絡,只怕寶絡當場就沒命了。
「妹妹會醒的。妹妹當時沒死,說明妹妹命不該絕。」太子用一種篤定的口吻說:「兒子已經派人去請國師了。當年妹妹為父皇承了災,險些熬不過去,國師一劑湯藥下去便救回了妹妹的命。有國師在,妹妹定會安然無恙的。」
提到國師,許皇后眼中冒出了亮光,可旋即,那光芒又暗了下來:「國師在蜀中,已隱居久矣。便是尋到了他,也不知何時才能把他帶回京城。」
「兒臣相信事在人為。」
「也罷,為了寶絡,無論如何,也要試上一試。」
得知寶絡恢復有望,許皇后也有了關心別的事的心情:「對了,那謀害寶絡的人,可找到了?」
「得知寶絡被人從台階上推下后,父皇十分震怒,當即便將乾元宮中當值的人全部找了出來,一個個的搜。妹妹摔下來時,手上握著一截太監的腰帶,恰好與三名太監對上了。」太子眼中閃過一陣寒意:「說是在御花園中不慎被樹枝勾到,將腰帶劃破了些許……可時間這麼巧,誰信呢!」
「必是那兇手將旁的人也拉下了水,試圖混淆視聽!」許皇后亦道。
「方才,兒臣已派人去調查過那三名太監,兒臣發現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那三名太監,一名是太后的人,一名是皇貴妃的人,一名是庄貴妃的人……怕是父皇也沒想到,他身邊竟被安插了這麼多人吧?妹妹受傷的地方,可是離乾元宮不遠。這一次,哪怕不為了妹妹,父皇也必須將那幕後之人給揪出來了,否則,日後顏面何存!」
太子眸中閃過一絲諷刺的光芒。
能夠將釘子埋得這樣深,也難為這些女人了。若不是萬不得已,想來,那真正的幕後黑手還不會輕易動用這顆釘子。畢竟,想要培養這樣一顆釘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過,在經歷了寶絡之事後,乾元宮上上下下必然要遭到一番清洗。昭德帝可不敢再留那些有二心的人在身邊。
皇貴妃和庄貴妃安插人手在昭德帝身邊,絕對犯了昭德帝的大忌,日子恐怕要難過一段時間了。至於太后,只是昭德帝的嫡母而非生母,昭德帝對太後向來恭敬有餘,親近不足。嫡母往庶子身邊兒安插人……無論如何,總是會讓人不得不多想的。
「母後放心,那人既做了這事兒,總會露出馬腳的。兒臣必不會放過他!」
當許皇后和太子談論此事時,安國公府中,安國公與安國公夫人也在談論此事。
「……也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長壽公主那樣小一個人,那人竟也下得了如此狠手。承宇和他的書童被送回來時,那書童骨頭都斷了幾根,咱們承宇雖說好一些,如今也還起不來床呢。若是長壽公主直接摔下來,後果不堪設想。」
安國公府家風清正,壓根兒不興納妾那一套。祖宗覺得大家族多是因內闈之爭而沒落,遂規定,族中子弟,年過三十五無子方可納妾。有此規定在,安國公府的子嗣自然多是嫡妻所出。這一代安國公平日里一年中有半年是在邊關度過的,無心女色,因此,安國公府的后宅相當乾淨。
安國公夫人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為了爭奪利益斗得你死我活的亂象了。
前一次,長壽公主落水,還勉強能說是意外,是下人疏忽。這一次,連塊遮羞布都找不到。
「皇家向來是非多。皇上寵妾滅妻,更是埋下了禍家之源。日後,這樣的事,怕是仍少不了。」安國公一針見血地道。
「哎,也不知皇上到底是怎麼想的,皇後娘娘雖是攝政王為皇上挑選的,可半點沒有對不住皇上的地方啊。因著皇上,皇後娘娘母族被攝政王忌憚,不得不辭官歸隱。看在皇後娘娘的母族為皇上親-政也曾出過力的份上,皇上就是對皇後娘娘再不滿,也不該處處抬舉皇貴妃,給皇後娘娘沒臉。」作為正妻,安國公夫人自然是站在許皇后那一邊的。
「皇上在朝政上還算英明,只是於女色上,終究差了些,只能說人無完人。」女人與男人看待問題的角度終究不同。安國公夫人會為許皇后鳴不平,安國公卻不會。
「對了,夫人,這次承宇因長壽公主而受傷,你就不生氣?」安國公突然小心翼翼地問道。
「生長壽公主的氣嗎?公主小小年紀被人算計謀害,已經夠可憐的了,我哪裡會生她的氣?這件事兒,怎麼也怪不到公主的頭上。要生,我也是生背後那爛了心肝兒的人的氣。」
「那就好,方才許皇后和太子殿下送了些禮物過來,感謝咱們承宇救了長壽公主。既然你不生氣,我可就讓人抬進來了啊。」
「隨便你。對了,那個幕後黑手抓到沒有?傷了我兒子,別想就這麼算了!」
「宮裡頭如今正審著呢,皇上這次是動了真怒了……」
「皇上在後宮之中耳根子有些軟,就怕有些人會矇混過關。」安國公夫人憂心忡忡。
「若事有不對,東宮之人不會保持沉默的。別看太子如今年紀不大,能耐卻不小。」安國公篤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