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八章 封爵、新官、美人歸
李林甫早知來意,故而聽完張道斌的話臉上也無異常,「太子失德,豈堪儲君之重?仆為國事不敢後人,娘娘母儀天下,臣能為其效力已是榮幸,又豈敢望報?此事義不容辭,只是沒個好著手處啊」
張道斌滿意的笑了笑,扭頭過來看向柳輕侯。此事既然是你的主意,自該拿出相應的章程。
「未知侍郎大人對私運重弩入京案了解多少?」
李林甫搖搖頭,「不瞞無花,當日某赴任刑部之初就曾對此案多加關注,惜哉一無所得。如今王鉷、薛銹先後身死,要想在此案上做文章,只怕是難」
「數年前下官幫辦制舉時曾與王鉷打過交道,深知此人心機深沉,可謂是處處留心。這等人物參與如此大事要說沒有留下後手實難讓人相信,這不該是個會悄悄而死的人」
見李林甫面露思忖之色,柳輕侯繼續道:「若說王鉷已死還只能碰碰運氣,那洛陽含嘉倉令處則必可有所得,只是這人的嘴不大好撬開罷了」
「只要是人就沒有撬不開的嘴,含嘉倉令,仆來會會他」
因當初此案主要是大理寺乃至宮中在負責,李林甫雖然關注過但畢竟了解的不細,柳輕侯遂又將此案的前因後果,尤其是關乎洛陽含嘉倉處的疑點以及含嘉倉令的出身、性格備細說了一遍,待其說完,不知不覺間已經是大半個時辰過去了。
至此,今晚的正事已經說完。張道斌見狀便要起身回宮,「老公我是個身不由己的,宮裡還有一攤子事等著張羅,就不留了。你二人儘管在此高樂,一應花銷都在老公身上,無需客氣也莫要事後說嘴老公我慳吝」
李林甫也站起身來,「仆也有事,一併走了吧,正好也免得礙了無花的眼,狀元郎與花魁娘子的佳話仆可是聞之久矣」
說話間兩人笑著結伴而去,並執意不讓送。
一時人去屋空,花尋芳也就在這時走進了房間。
兩年不見,花尋芳令人刺目的美艷中多了幾分沉靜氣度,時間似乎也洗去了她身上本就極少的風塵氣息,蓮步輕移間盛裝走來的她賞心悅目,儼然便是一幅活動的仕女圖。
隨行的婢女收拾了張道斌和李林甫的席次后悄然而出,並反手掩上了門。花尋芳在柳輕侯身前几案一側跪坐下來,輕舒長袖持甌添樽。
隨意趺坐著的柳輕侯看著她的手輕聲道:「這兩年你還好嗎?」
「什麼是好?什麼又是不好?」
聽著這無悲無喜,簡直聽不出情緒的話,柳輕侯徹底無語了,這是還沒開始聊就要把天給聊死的節奏啊。
見花尋芳似乎並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柳輕侯也就不再費心去找話題,兩人顧自沉默在這間靜室中,唯一的交流便是不時的持樽對飲。
一口一口又一口,一樽一樽復一樽,最初久不相見的疏離與淡漠不知何時已經散了個乾淨,燈火搖曳間靜室中慢慢瀰漫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平安喜樂。
什麼都可以不想,什麼都可以不說,也可以一點腦子都不動,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清靜松適過了,就連口中的魚兒酒都顯得份外醇香醉人。
有此心境,柳輕侯也就慢慢體會到了酒可使人人自遠的意趣,不知覺間已是微醺,這時有雙鬟小婢捧了一具曲頸琵琶進來,花尋芳接過,片刻后便有淙淙樂音響起,而後便是柔媚曼妙之歌: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曲極美,歌極美,斯時斯境恍若仙音飄渺,隱隱然有出塵氣度。醉眼朦朧中柳輕侯就見懷跑琵琶而歌的花尋芳分明是在看著自己,但其眼神卻像這歌聲一樣渺遠,也不知她看的是什麼,又究竟是什麼場景。
順著渺遠的眼神去品味,這首歌與其說是為自己佐酒,不如說是她唱給自己的一支心曲。
花尋芳的眼中是他,卻不是此刻的他。透過面前的柳輕侯花尋芳分明看到的是當年賀知章在尋芳閣中的那場宴飲,也就是在那一晚,那一次,她與柳輕侯第一次蕭歌合奏,唱的正是這首相見時難。
時隔數年之後,花尋芳才真正意識並越來越清楚的認識到那一次合奏時兩人的眼神融匯究竟意味著什麼,原來就是在那個夜晚,她丟掉了自己的心,掉在了這個可恨的眼前人身上,從此再也沒有找回來過。
柳輕侯只覺酒越喝越香甜,於是他就越發喝的多,花尋芳抱著琵琶不停的唱著,但唱來唱去始終卻只是這一曲,於是「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的歌聲就在靜室中不斷循環,並飄出屋外越發暗沉的夜空里。
也不知喝了多久,柳輕侯感覺全身都被酒澆的通透,一股酒意與疏淡的情懷被琵琶歌詩所激,吐口化為那經典的四句:
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復一杯。
我醉欲眠卿可去,明朝有意抱琴來。
醉吟完畢,胸中意興與酒意泄盡后眼皮便沉的如山之重,下一刻爬在小几上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唯有已經酒盡的金樽跌落地上,發出一聲脆響后滴溜溜滾了好幾滾。
夜正長,歌未歇,春蠶到死絲方盡的柔婉之聲猶自在夜空中回蕩,一遍一遍復一遍卻始終找不到個落腳處。
柳輕候這一覺睡的份外沉熟,自然醒來時全身從內到外的疲倦都已一掃而空,精神的就連眼睛都份外清亮。待他看清楚所在是一處陌生的香閨時,鼻子里也聞到些獨特的甜香。
這正是昨晚花尋芳身上的味道,腦子裡轉過這個念頭時眼睛就看到了只穿著一襲小衣在妝台前對鏡理紅妝的花尋芳。
花尋芳慵坐理妝的姿態真是美極了,這樣的早晨,這樣的美人,這樣曼妙的身姿真讓人懶懶的一句話都不想說,柳輕候掀開錦被看了看自己依舊齊整的內衣后,便就那麼半靠著看花尋芳梳妝。
花魁娘子身子側了側,沒有回頭卻從鏡子里看到了柳輕侯,看到了他注視著自己的眼。
依舊是無話。於是,在這個異常明媚的早晨,柳輕候懶懶的躺在榻上看花尋芳梳妝,花尋芳則從鏡中看著柳輕侯,雖沒有濃烈的痴纏乃至於眼神的交匯,但靜謐中的無聲卻像醇酒般醉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匆匆而來的腳步聲驚破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愜意甜美,「娘子,狀元郎府上有家人來尋」
屋外婢女的聲音剛落,朱大可的聲音就隨之響起,「好我的大官人哪,趕緊起來吧,今天早朝上至尊御口欽斷,以軍功論三門剿匪事,官人得以酬功封爵為正五品藍田開國子,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得趕緊去謝恩」
子爵!
當初三門剿匪功成之後關於該如何封賞據說頗有爭議,最終被壓了下來,沒想到今天總算是正式兌現了,不僅是按軍功算封了爵,還直接跳過從五品的男爵給了正五品的開國子,朱大可這貨說的沒錯,這的確是個大喜事。
乍聽之後的驚喜過後,柳輕侯也明白這個賞爵是連著他在漕運改革上的功勞一併給兌現了,也就是發現三門直道之功也折算在裡面了。
想想第一次科舉失利后漫遊硤石被擄花果山至今,數年苦候終於開了花結了果,柳輕侯一時間心中湧起無限感慨。
花尋芳的道喜打斷了他紛飛的神思,道喜過後花魁娘子便上前服侍柳輕侯起身,動作明顯有些生澀,但她做的卻份外自然。
柳輕侯由著她服侍完畢,待其要轉身時雙手一圈便將梳妝過後明艷無雙的花魁娘子環進了懷中,下頜枕著雲鬢間輕輕廝磨著道:「不管如何咱倆總是一榻里睡了,還是一個被窩。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從今天起就是我的人了。後面的事到底要如何你想好章程后就交給我來辦」
花尋芳驀然被柳輕侯圈在懷中本是又羞又茫然,待聽到他的話后忍不住啐了一口,「誰跟你一榻里睡了,昨夜你是太醉,咱們可沒有……」
柳輕候手上猛然加了幾分力道,「該有的總會有,別急」
花尋芳忍不住又啐,「誰急了,誰要跟你有……」
「願意呢就隨你,不願意嘛我可就要放手搶了,真當爵爺我不會欺男霸女不成?來呀,送水洗漱,進宮謝恩」
謝恩完畢回到家,老遠就見到一副賀客盈們的景象。隨後這一天就消磨在陪客與迎來送往之中,年方二十來歲便已憑藉軍功硬生生掙下一份爵賞,搏出個封妻蔭子,這一天的柳輕侯意氣風發,不知看紅了多少雙眼。
當晚,送走最後一撥賀客后,朱大可也帶來了他任官的確切消息。
「壽王友?就這一個!」
確認之後,這個新的任官安排讓柳輕侯很有些摸不著頭腦。親王友是個五品官,與他封爵的品級正好匹配,但問題是這可是個正兒八經的閑職,還不是兼職,李三兒真有這麼好心任他閑著?
「聽說吏部本有意讓官人在地方任職,或上州長史、或下州別駕均可,政事堂也無疑義,只不知為何最後成了這個樣子」
看來問題是在宮裡,這個安排到底是什麼意思?柳輕侯思忖著回了后宅,進門就聽裡面鬧哄哄的,蕭大娘子的聲音即便是隔著老遠也聽的清清楚楚。
循聲進了九娘子的院子,蕭大娘子、李二娘子及蕭八娘子都在,加上她們帶著的婢女直將整個正屋擠的滿滿當當,一群人都圍著九娘子身上的誥命服飾在看,大娘子邊看邊摸,一邊說還一邊抹著眼淚。
見他進來眾女紛紛見禮,柳輕侯示意不必多禮后坐在二娘子身側將九娘子好一番打量,「嗯,不錯,禮部這回總算是用了心,難得從他們手裡能出來這麼合身的誥命服飾」
九娘子異常白皙的臉上明暈生光,大娘子對她是怎麼看都不夠,不時伸出手去幫著理理,手上動作著嘴上也沒閑,不過話頭卻都是落在柳輕侯身上,落在傳宗接代上。
這讓柳輕侯甚是無語,說來他與二女成親的時間也不短了,深閨之中魚水之歡也極和諧,卻不知為何子嗣上一直沒個動靜。他自己倒是一點都不急,年紀還不大嘛,倒是二女這一年間老是念叨。
柳輕侯不欲就此私密話題多說,「九娘子才多大年紀,急什麼啊?」
「都過二十了還不急?」蕭大娘子是真急了,「封爵封妻,潑天富貴最終還不是要著落到孩兒身上,要不又有什麼意思?」
蕭大娘子說的又急又快,聽著就嗆人,屋中眾女還有些擔心大官人會不快時,柳輕侯卻笑了。
這還真是當局者迷啊,為什麼任官親王友,還不是為了壽王立太子之事?六品以上官的任職與升遷調轉必須經過李三兒過目,自己這個新安排絕非偶然。
這哪裡是什麼閑職?看來自己此番回京后第一個任務便是廢太子之事。李三兒念頭已定,要開始動手了。
花尋芳是在一個晚霞漫天的黃昏時分進入柳宅的,或許是之前的生活環境總是太熱鬧的緣故,此番她的出嫁安靜的就像是平平常常的回家,這是她執意堅持的章程,即便是柳輕侯親自出面也沒能勸她改變主意。
人入柳宅,她卻沒有依著規矩住在二娘子與九娘子所在的后宅,而是執意在西園中與白髯飄飄的許老琴師結了伴,絕少踏足后宅與前院兒,倒是讓許老琴師多了一個關門弟子。
白髮紅顏、古琴琵琶,柳宅後園自此又平添三分風流,尋芳閣前卻多了無數悵然若失的慕名士子。
二娘子、九娘子對於花尋芳的到來表現很平淡,或許是因為她們早知如此,也或許是因為她們現在更關注的只是子嗣之事,總之兩人與花尋芳就這麼平淡的處著,既不親近也沒什麼矛盾。
柳輕侯欣喜於後院兒未曾起火的同時,為了二女心心念念的子嗣大業旦旦而伐,與此同時還要密切關注李林甫處的進展,日子過的真不知是苦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