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66.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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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選上了定國公府小姐,就很可能會和顧珩說親一事,元瑾並沒有在意多久。

畢竟能不能選上還是未知的,比這更讓她頭痛的時候還很多。但是其他幾個姐妹卻靜不下來,興奮地討論了顧珩很久。

「你們可聽說過,當初丹陽縣主,喜歡魏永侯爺喜歡的不得了,不惜逼迫他的家人讓他娶自己。可惜魏永侯爺仍然不喜歡她。」

「我還聽說。顧珩有個表妹極為愛慕他,縣主便容不下此她。竟然在有一次聽戲的時候,把人家推下了二樓……」

元瑾在旁聽得有些生無可戀。

顧珩那表妹,分明就是自己聽戲的時候不小心摔下樓去的。同她有什麼關係!

她有這麼無聊嗎!

她一點都不想再聽下去了,幸好過了齋飯到下午,寺廟派了個知客師父過來傳話,說已經可以進去了。

「想來靖王是已經離開了。」老夫人想進崇善寺上個香,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個香,求保此事平安順利,便帶了幾個孫女一起從偏門進去。

崇善寺內的確十分宏大。殿堂樓閣、亭台廊廡數近千間,中線上有六大主殿,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觀音最為宏大,高有三丈,金箔覆身,金光熠熠。按照佛經的解釋,千手千眼是觀音的「六種變相」之一,能洞察人間一切禍福。這裡求來的簽,據說也是太原府當中最為靈驗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團上,來都來了,便讓諸位孫女都求個簽卜吉凶。

知客師父們便將簽筒遞到了幾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過了簽筒,跟著眾人跪下閉上了眼睛,她雖然不信佛,倒也不妨礙求個簽。

簽筒搖動,一支簽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籤筒撿來一看,只見偈語寫的是:夢中得寶醒來無,自謂南山只是鋤。天命本該隨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幾位娘子的簽都已出來,元珍、元珊都得了好籤,非常高興。唯獨元鈺得了個下籤,她便有些不高興了。元珠根本沒有扔出簽來,不過她人小,也沒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搶了元瑾的簽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這簽卻是別緻了,人家的簽都說些富貴姻緣的話,你這簽倒是雲里霧裡的,叫人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薛老太太聽了,也走來拿了元瑾的簽看,輕輕咦了一聲,遞給旁一位解簽的和尚:「敢問師父,這句是什麼意思?」

和尚穿著件舊的紅色袈裟,長得極瘦,其貌不揚。唯一雙眼睛透出一種隱然出世的寧靜。他合十手念了聲佛號,接過簽一看,含笑道:「這位娘子怕是富貴命了。」

旁薛元鈺就笑了一聲:「師父你可不要看錯了,她哪裡是什麼富貴命,窮命還差不多!」

定國公老夫人在旁笑著不說話,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鈺一眼,這孫女當真嘴上沒個把門的!

這和尚笑道:「命數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帶紫氣,命格與紫微星相交,便是極貴了。」和尚一說完,其餘幾位皆心裡不舒服,叫這庶房被說成命格尊貴,那把她們這些嫡出的放在哪裡!

還扯到什麼紫微星,難不成是想說薛元瑾還有娘娘命?她一個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點,能做個舉人夫人已經不錯了!

元瑾卻表情難測。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說她與紫微星命格相交,難不成是因為養大朱詢的緣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為帝王也是名正言順的事。

倒是這時,又走進來一個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對幾位香客合十,才對那解簽師父說:「你怎的又在此處躲懶!晨起便沒掃後院,如今住持生氣了。快去吧,不要在這裡解簽了!」

那和尚聽到住持生氣了,才匆匆地便告辭離開。

老僧人便對她們道:「幾位莫要見怪,他本只是管後院洒掃,不該在這裡解簽的,若是說了些有的沒的,還請你們擔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個掃地僧,倒是弄得我們誤會了!四妹妹可千萬別把元鈺方才的話往心裡去。」

薛元珊明勸暗諷,不過是讓她別痴心妄想個什麼富貴命罷了。

元瑾怎麼可能在意這個,二房的兩個都只會在嘴上討個便宜,不足為懼。她們還沒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對底下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懶得理會的。元瑾也是笑:「元鈺妹妹向來如此,想必也是因還小,二伯母尚沒怎麼教導,倒也不礙事!」

元珊聽著臉色就不好看了,這不是拐著彎地說她妹妹沒教養么!

她發覺這四妹越發的伶牙俐齒,竟討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說話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著,臉色冷了好幾次。得虧定國公老夫人沒說什麼,她才按捺著沒有發作。

求了簽之後,因老夫人還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聽一位高僧講《楞嚴經》,但是姑娘們如何坐得住,聽枯燥乏味的講經。薛老太太便讓幾個姑娘由婆子陪著,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後回到別院坐馬車回去。

只有元瑾身邊沒有嬤嬤跟著伺候,她來的時候只跟了個丫頭柳兒,卻也被元瑾留在了別院照看聞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寶殿上香。

路上的時候,元珠的嬤嬤說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說這寺廟裡真正有趣的,還是正德年間所築的那口大鐘,聽說高約丈余,平日里敲起鍾來,半個城都能聽到呢!」

元珠一聽到這裡,便想去看個稀奇。「去上香有什麼意思,我們去看這口鐘吧,我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鐘呢!」

她的嬤嬤有些為難:「五娘子,咱們還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鐘樓還是有些遠的,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來拉元瑾:「四姐,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籤的事所煩擾,根本沒有去看鐘的心情,只想著趕緊回去了。「鐘樓偏遠,你走一半就會吵腿累的。」元瑾對元珠這種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卻不甘心,淘氣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們不去就在這裡等我吧!」

她怕嬤嬤抓她,跑得極快,這一路上迴廊又多,竟幾步就不見了人影。

她的嬤嬤怕弄丟了她,連喊著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嘆,跟著個小孩就是一驚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轉過幾個迴廊的功夫,那兩人卻不見了。

元瑾站在廡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儘是重巒疊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們走到哪裡去了。屋檐下是各種神佛的雕刻,彩繪勾面,一百零八羅漢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極惡相或是極怒相,叫她有些眩暈,往後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後突然傳來個聲音。元瑾一驚,回頭看去。

原是剛才殿中那個穿褐紅舊袈裟,長得極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著她。

「師父可見那兩人去了何處?」元瑾也合十了手問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邊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給她指了條廡廊。

元瑾便謝了他,往他指的方向過去了。又隱約地聽到他似乎在背後念了句佛號,只是她回頭看時,卻已經不見了那和尚的蹤影。

她順著和尚指的廡廊往前走,卻也根本沒找到元珠和她的嬤嬤。

此時的確也不早了,陽光斜斜地照過迴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紅的牆壁,廡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暈出黃昏淡淡的金色,朦朧得好像在畫中。

遠處蒼山平寂,倦鳥歸巢,沉厚的鐘鼓長響。

元瑾卻無心欣賞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四周都是廟宇長廊,她胡亂地走著,卻一直都在迴廊里繞來繞去,不見著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著急了,畢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獨身一人。她想循著原路走回去,但是轉了幾圈,卻連來路都不知道在哪兒了。

誰知她走到轉角處時,竟一下子撞到了個人!似乎撞到了來人抱著的什麼硬物,元瑾的額頭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兩步,又痛又急,一時竟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張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長眼睛嗎!」

撞著元瑾的是個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書,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頭。他長得濃眉如劍,鼻樑高挺,大約是二十七八的年紀。聽到元瑾的話,他笑了笑問道:「難道不是你撞得我嗎?」

「分明是你抱的書撞到了我!」元瑾見他還不承認,捂著額頭說,「你抱著這麼多東西走在路也不小心,書角太鋒利,撞著了我的額頭還抵賴!」

元瑾其實是被撞痛得狠了,將做縣主的派頭拿了出來。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著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沒有佩戴任何飾物,身量結實修長,個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卻平靜幽深。

他既然衣著樸素,也無人跟隨。應當是居住在寺廟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這小姑娘年歲不大,倒是氣勢洶洶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書撿起來,說:「你趕緊走吧,天色不早了。」

說罷就準備要走了。

元瑾見他要走,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撞了人便想走嗎?」

男子看了一眼她揪著自己衣袖的手,嘴角一扯,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你想如何?」

畢竟是要問人家問題,元瑾聲音含糊了一些,「我本來想去大雄寶殿的,在這裡沒找到路……你可知道怎麼走?」

原來是迷路了,不知道怎麼走,還敢如此氣焰囂張。

男子還是抬手給她指了方向:「從這裡過去,再走一條甬道便是了。」

「這次便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著旁人了!」元瑾說,男子笑著應好。

元瑾便朝著他指的方向走過去了,還一邊在揉仍有餘痛的額頭。

不過是個半大少女,膽子倒是不小,竟還想教訓他。

男子面帶笑容,看著少女消失不見后才回過頭。

他的身前悄無聲息地跪下了兩個人,恭敬地道:「殿下。」

「嗯。」朱槙往前走去,淡淡地問,「怎麼會讓人闖入。」

「殿下恕罪,屬下一時疏忽。」跪著的人說,「本想將之射殺的……」

靖王殿下每年都會來崇善寺禮佛,是為了給將他養育大的孝定太后祈福。本想上午就啟程去大同的,不過臨時有事留下了,既已解封了崇善寺,殿下便沒再叫封起來,所以才造成了防衛疏忽。

「一個小姑娘罷了,倒也不至於下這樣的狠手。」朱槙淡淡地說。即便那小姑娘是無意闖入他的住處,他的隨身護衛也差點在剛才發生衝撞時射殺了她。為了保障他的安全,這幾乎是種必要的控制措施。

不過是他暗中做了手勢,阻止了下屬動手,饒了那小姑娘一命。她偏還揪著他不依不饒,殊不知若不是他阻止,她早就死了。

朱槙徑直向殿內走了進去,道:「將大同堪輿圖給我拿來吧。」

兩人應喏,先退下領罰去了。

等諸位娘子都坐下后,剛才傳話的那丫頭站在老夫人身側說:「諸位娘子都是定國公府旁系的人。若是以後有緣,你們其中一人便是要成為定國公府小姐的,因此老夫人特地相看。請各家娘子按了齒序,一一報身家。」

元瑾卻看了眼薛老太太,方才薛家發生的事,肯定讓老太太很不高興,甚至說不定,定國公老夫人都對薛家低看了幾分。古來兄弟鬩牆是最被忌諱的,更何況是薛雲濤這種先排除自己人的做法,簡直就是冷血無情。

按齒序,卻是衛家小姐最為年長,她先站起來說。

元珠小聲問她:「四姐,我倒是好奇了,這衛家小姐家世不差,為何也來應選?」

元瑾就輕聲說:「有多不差?」

衛家家世的確在薛家之上很多,但這位衛家小姐的父親陝西布政使,卻是再過幾年就要致仕了。但他們家的男丁,大的沒什麼才氣,小的衛衡倒是天資聰慧,十六歲就中了舉,可惜還沒有踏入官場。他家眼見強盛,實則青黃不接。

這便是普通官家和勛爵世家的區別了,勛爵人家的子孫不管有沒有出息,爵位卻是世襲的,只要不出現敗家子,家族一直繁盛是沒有問題的。普通官家,倘若子孫不好好讀書,舉業不成,這家業說沒也就沒了。

衛衡也來應選,不也正是說明問題了嗎。他是中了舉不假,但能保證一定中進士嗎?這讀書人寒窗二十年,有幾個中進士的?這也是為何薛雲海等人積極應選的原因。有這樣通往富貴尊貴的捷徑可走,誰會不眼紅。

衛家小姐說完后,老夫人含笑點頭,問了句:「你家祖母近日身子可還好?」

衛家小姐笑著道:「多謝老夫人記掛,祖母身子尚好,還說想等您有空來拜見您呢!」

「自家人,用得著什麼拜見!「老夫人笑著讓她坐下了。

元瑾分明地看見,薛老太太的臉色更不好看一些。但很快她就笑了起來:「說來,我也很久沒見過她了。當初那事鬧得這麼大,咱們幾家都生疏了,卻是要找個時日喝茶敘敘舊了。」

元瑾雖然對衛家不了解,但這半個月也是將定國公府的旁系都熟悉過了的。其實定國公府旁系中,後生最出眾的是衛家的幾位少爺,畢竟別的少年可沒有舉人的功名在身。不過老夫人並不中意衛家,似乎是因為當初衛家曾經與定國公府鬧得不愉快。

現在看到老夫人主動與這位衛家小姐交談,那就是說關係有所緩和,甚至可能有了意向,這讓薛老太太怎能不緊張。

其餘眾人又一一站起來自報了身家,老夫人皆是淡笑聽過。

都聽過了之後,老太太才合上茶蓋,問了句:「方才有個叫薛聞玉的,是誰的兄弟?」

元瑾靜了片刻,才從諸位娘子中站了出來。

諸位娘子的目光頓時聚到她身上來。

「老夫人安好,聞玉是我弟弟。」元瑾答道。

老夫人誇了一句:「令弟天縱之才,只是可惜……神智似乎有些不足。」

元瑾自然也料到了如此,即便是老夫人對聞玉的才智印象深刻,怕也會忌憚著聞玉的病。她說道:「能得老夫人一句誇獎,已是他的幸運了。」

老夫人一笑:「你這女娃,倒是當真沉得住氣!」她的目光卻嚴肅了一些,「我可以給他機會試試,但我需要你同我保證,他的病能治好。若是你能保證,我便給他一個機會。那我現在問你,你可能保證?」

元瑾豈會在這個時候表現出絲毫猶豫,立刻就應道:「老夫人盡可放心,我能保證。」

旁的娘子頓時竊竊私語起來,這應該就是已經敲定一個人選了。那衛家娘子見她的弟弟入選,更是輕哼了一聲,方才兩人那就算是結下樑子了。她自然早知道自己胞弟衛衡也入選了,畢竟衛衡可有個舉人的功名,卻要再和這種庶房出來的一起爭,當真是讓人不服氣。

薛家其他幾個娘子也臉色不對。這薛聞玉不是個傻子嗎,怎的會有什麼天縱之資……

老夫人才笑著點頭:「那好!只是你弟弟底子還弱,怕是沒怎麼進學,回去告訴你父親,要找個得力的先生好生教導。」

元瑾應了下來,再復坐下。

老夫人又道:「其餘諸家有入選的,我會派人將名牌送到府上來。不必擔憂。」

等初選過了,老夫人才讓別家的娘子各自散去吃茶或是先回府了,因薛老太太還要陪老夫人說話,所以薛家的女眷還留在別院中。老夫人又著意問了下薛元珍、薛元珊的年歲性情。

薛老太太跟老夫人說起崇善寺封寺的事:「……方才走至寺廟門口,卻是看到不許旁人進入。不知何人到此禮佛,竟將皇寺都封了。」

老夫人叫丫頭切了些王過酥梨上來,將梨分給了姑娘們各自一盤,才說:「這整個山西行省,除了那位回來,誰還敢封皇寺?」

薛老太太有一絲驚訝:「你是說……靖王殿下回山西了?」

元瑾聽到這個名字,從啃梨中抬起頭來。

「昨日才回來的,回來那日百官跪迎,好大的陣仗。」老夫人道,「雖說靖王的封地只是大同,但整個山西,乃至陝西、山東半島,誰不以他為馬是瞻?國公爺也不敢懈怠半分,也去迎了的。」

薛老太太聽到這裡有些感慨:「原是這樣,那今日豈不是不能上香了?」

「卻也能的,說下午就能進去了,殿下似乎要啟程去大同府。」

元瑾垂下了眼睫。

靖王朱槙,這個強大到無可匹敵的藩王。就算她當年還是丹陽縣主的時候,也不能奈何他。

更何況她現在只是個不起眼的普通官家的小娘子。

老夫人說完之後,笑著問元珍她們,「這梨子可甜?」元珍等人自然是說清甜爽脆。老夫人便叫丫頭多揀了幾個梨,帶她們去隔間吃,她似乎要同薛老太太單獨說什麼話。

幾個娘子被帶到次間之後,丫頭們就退了出去等著。

薛元鈺吃了幾口梨,卻是百無聊賴:「說是來上香,卻只能悶在這裡,都要悶死個人了!」

「好生坐著吧,晌午吃了齋飯就能走了。」薛元珍勸了她一句。

薛元鈺看了薛元瑾一眼:「不過你家傻子弟弟是怎麼入選的?」

薛元瑾淡淡地道:「五妹要是再說聞玉是傻子,我便只好去告訴教針線的嬤嬤,說你每次綉工都是你丫頭代你做的。」

薛元鈺被元瑾威脅,便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元瑾了。

但她就是個坐不住的性子,眼珠滴溜溜轉,提著裙子悄悄走到了屏風旁邊,佯裝是看那盆高几上擺著的文竹,實則是在偷聽裡頭說話。這隔間只用了木雕的屏風隔開,說話隱隱是聽得見的。

薛元珊看到這裡有些生氣,這妹妹怎的如此行事如此莽撞!她正想出言呵斥她。沒想薛元鈺聽了幾句臉色不對,向薛元珊招了招手,小聲說:「你也快來聽聽!」

薛元珊沉著臉幾步走到妹妹身邊,正想揪她耳朵過來。卻被妹妹按在屏風上:「你聽裡面在說什麼!」

元珠看到這裡自然也好奇,拉了元瑾一把:「四姐,我們也去聽聽看吧!」不等元瑾拒絕,拉著她就靠到了屏風旁。

薛元珍平日自持身份,是絕不會幹偷聽這種事的,無奈實在是好奇,薛元鈺究竟聽到了什麼,怎會有如此反應?她也跟著走到了屏風邊。

裡頭正好隱隱傳來了定國公老夫人的聲音:「……你家元珍倒是不錯,既是嫡房的,性格也溫婉,知書達理。就是家世不如衛家小姐。」

薛老太太的聲音卻似乎帶著一絲喜氣:「元珍是個溫婉可人的,我平日也甚是喜歡。只是她的身份還不夠,其他幾個娘子怕就更沒有資格了。」

「自然的,畢竟那也是魏永侯爺選妻。」老夫人說,「當初魏永侯爺可是能娶丹陽縣主的人。若不是他一直抗拒不娶,哪裡會拖到現在。我與顧老夫人是最好不過的交情,她已經同我說好了,我這定國公府小姐若是選了出來,她也滿意,便同我們定下這門親事。畢竟哪位娘子要是成了這定國公府小姐,這門第自然也就夠了。」

薛老太太聽到這裡說:「若是定國公府嫡親的小姐,自然算得上是和魏永侯爺門當戶對了!只是魏永侯府既然這樣的權勢和家世,為何不在京城找?」

老夫人就笑:「自丹陽縣主死後,京城中能配得上他的姑娘們,都不敢嫁他了。門第差一些的,顧老夫人又看不上。所以顧老夫人才發愁呢,眼見著魏永侯爺虛歲二十二了,才準備逼著要他娶一個。這樣的好事,若是哪個女子撿了便宜,便是保了這輩子的榮華富貴了!你們家的娘子們可要抓緊些了。」

這邊偷聽的幾個娘子,已經完全被兩位老太太說的話給震驚了。

定國公府老夫人,竟然在和薛老太太討論這個!

日後的定國公府小姐,竟然是要和魏永侯爺定親的!

坐回來喝茶的時候,薛元鈺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小聲地說:「你們都知道魏永侯爺是誰吧?」

薛元珠卻很茫然:「他是誰?」

薛元珊見元珠年紀小,就跟薛元珠講:「魏永侯爺不僅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勛貴家族,還長得相貌俊美。當初本來是要指親給丹陽縣主的——這丹陽縣主你總是知道的吧?」

薛元珠立刻點頭:「知道!她誰會不知道。」

薛元珊就繼續說:「拒傳聞,因為他拒不娶這位縣主大人,被太后罰貶官山西。他如何忍得下這口氣,就同靖王殿下等人一起聯合清君側,最後將蕭太后囚禁毒殺了。」

薛元珠嚇了一跳:「這樣嚇人,難道以後誰選上了定國公府小姐,就要嫁給這樣的人不成?」

「有什麼好嚇人的。」薛元珊卻說,「這樣的權勢富貴,又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號。我看只有別的姑娘對他趨之若鶩的!就是咱們誰想嫁,還要被選成了定國公府小姐才行呢。」

說到這裡,她不由得看了薛元珍一眼,剛才老夫人可是提了她的名字的。她現在似乎仍然在恍惚狀態,握著茶杯的手緊緊的。

「難道不嚇人嗎,」薛元珠卻對這個魏永侯爺不屑一顧,拉了拉元瑾,「四姐,你說這魏永侯爺怎麼樣?」

曾經的丹陽縣主,現在的薛四娘子薛元瑾剛在一旁,表情淡淡地聽完了薛元珊講整個故事,說道:「……的確嚇人。」

當初人家為了不娶她,都差點殺她全家了,她還能怎麼說?

沒想到現在陰差陽錯,她還要跟顧珩扯上關係。

她表面平靜,實在放在桌下的手都已經捏緊了拳頭。造化弄人!

這關乎女子名聲的事情,哪裡能亂說。

她看也不看衛衡,反倒惹得衛衡身邊的人又笑了起來:「衛三,這美人為何不理你了。可是你長久的不回應,人家惱了你?」

衛衡清俊白皙的臉微微一紅。他之前是覺得薛四姑娘的身份配不上他。可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今日的薛四姑娘,比往日的要好看許多。若一開始便是這個人喜歡的他,他未必能拒絕得了。

但她突然又這樣似乎對自己不屑一顧,他卻也不舒服。之前不是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嗎,為何今天又這幅樣子!

衛衡便走到了她面前,頓了頓說:「薛四姑娘。」

他為何突然叫她。元瑾抬起頭看。

衛衡繼續輕聲道:「不管你是因何種目的來到這裡,又說了什麼話。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我並不相配,往日的那些事便算了,從今起切莫糾纏我。」

元瑾聽到這裡便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奇異,既輕緩又美麗,似乎帶著幾分嘲諷。

這衛三公子倒也算優秀,但元瑾是什麼人。這些年權貴們在她眼裡就猶如過眼煙雲,別說是個小小衛三,就算把侯爺太子的送到她面前來,她也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元瑾怎麼看上這麼個人!

即便小元瑾當真喜歡他,難道他就能如此當眾羞辱人不成?今天在這兒的是她,倘若是旁的姑娘,該如何自處?

「衛三公子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她的語氣淡淡的,「我在這裡看花,既沒有擾旁人,也未曾擾公子。什麼喜不喜歡的,卻不知衛三公子從何而來。」

「你……」他哪知這薛四姑娘竟然嘴巴還如此厲害,臉色未免一紅。

她現在的神情,似乎真的和以前天壤之別。

正在這時,石子路上小跑來一個小廝,叫著衛衡「三少爺」,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衛衡聽完之後臉色一變,也來不及跟薛元瑾說什麼了,匆匆幾步走出亭子。

本來看著好戲的薛家幾姑娘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小廝也跑到管事嬤嬤旁邊說了話,管事嬤嬤也鄭重了起來,招了亭子中的娘子們:「有貴客路經此處,請娘子們先隨我去花廳。」

見管事嬤嬤催得急,眾娘子也趕緊起身,紛紛走出涼亭。卻只見那石子路上走來了一群人,數十個護衛在前開道。簇擁著一個頭戴銀冠,身著飛魚服的人。他嘴唇微抿,眉眼間有些陰鬱,卻是一種陰鬱的俊秀。

元瑾一看到他,幾乎是控制不住地臉色微變。

衛衡卻已經走上前,對他行了禮:「舅舅要來,怎的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我也好去接您!」

「只是有私事罷了。」這人聲音也十分冷清。

在座的小娘子們已經猜出了他的身份,好奇地盯著他看,話也不敢大聲說,只能小聲地討論。

「此人是誰?排場竟然這樣大。」

裴子清。

元瑾的手慢慢地握緊。

她第一次見到裴子清的時候,他不過是個失意的青年罷了。雖然出身世家,卻只是個沒有人重視的卑微庶子。那時候他飽嘗世人冷眼,什麼苦沒有吃過。哪裡有什麼排場,不過是個沉默低調的人罷了。

後來是她賞識他的才華,把他扶持起來,又推薦給了太后。元瑾對他不薄,他倒也頗有才華,竟一路做到了錦衣衛副指揮使的位置。她對他極好,從來都是當成心腹看待。

沒想到他最後卻背叛了她和太后。

現在他是錦衣衛指揮使了,越發的權勢在手了。

朱詢背叛她是為了太子之位,她也一直知道。太后並不喜歡朱詢,從未想過要將朱詢議儲,一直想立的是六皇子。朱詢倘若從小就是個心機深沉的人,怎麼會沒有存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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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陽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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