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所有的東西,背後都有價格
劉頓的父親劉奮鬥破產後得了重度抑鬱,最後開車跳海,死後檢測出體內有大量抗抑鬱類藥物,她才知道父親的病症如此嚴重。
之後她時常想,如果早知道父親破產,知道他得了抑鬱症,我是否可以改變結局?
不要和一個病人計較。劉頓把手機還給陳世雄,「好吧,我原諒她了。」
陳世雄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我們明年初夏結婚,盧娜說,想請你給她化新娘妝。」
這才是他真正目的,邀請劉頓當化妝師。不道歉的話,劉頓恐怕不會答應。
熱身完畢,劉頓戴上拳套,心想陳世雄當博物館館長一般,但當駙馬爺挺稱職,替小公主善後,滿足小公主的一切要求,「沒問題,你和盧娜約個時間來我的工作室,我們敲定一下具體細節。」
簡單的說,就是化妝服務費。劉頓畢竟是個生意人。
話音剛落,陳世雄手機響了,不用猜就知道是小公主。
只是這一次,陳世雄一接電話,嚇得手機差點掉在地上,「你不要做傻事,網上那些都是謠言,你在哪裡?我去接你……我答應不會報警,你——」
電話那邊掛斷了,劉頓發現陳世雄滿頭冷汗,「怎麼了?」
陳世雄說道:「是盧娜,她要跳海。」
「為什麼?」
來不及換衣服,陳世雄拿著車鑰匙猛跑出去,「你看看手機里實時熱點就知道了。」
劉頓打開社交媒體,赫然看見頭條熱點話題「島城首富戴綠帽,DNA鑒定盧娜並非首富之女」
而更勁爆的第二條熱點閱讀量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第二份DNA報告驚現網路,歐米伽科技總裁和島城首富親子關係為99.99%」
眾所周知,歐米伽科技今天剛剛宣布C輪融資結果,得到八十億投資,其中盧國光的國光控股作為領投,注資了五十億。
就在劉頓坐上陳世雄的車尋找盧娜時,第二條熱點已經取代了第一條綠帽,成為新的頭條。
很明顯,比起深居簡出的七星樓公主,大家對錢更感興趣一些,哪怕這些錢和他們無關。
何況親子鑒定一出,公主就不再是公主了。
大家在評論區紛紛腦補了各種狗血豪門爭鬥的故事,說盧娜和徐繼祖是狸貓換太子,背後隱藏莫大的陰謀。
劉頓讀著評論,前面開車的駙馬爺陳世雄怒斥道:「一派胡言!撥打公關公司電話。」
陳世雄一邊根據車裡GPS手機定位尋找海邊的盧娜,一邊指揮公關公司立刻封貼刪話題,終於有了一館之長的氣勢和威風。
必須救回盧娜,沒有公主就沒有駙馬。
等看見礁石上的盧娜時,社交媒體的話題熱點話題已經刪乾淨了。
「盧娜快回來!我沒有報警!真的!」陳世雄舉起雙手,緩緩靠近,海灘礁石上,盧娜裹著裘皮大衣抱膝而坐,神情恍惚,迷茫的看著未婚夫。
她像個迷路了的小仙女,找不到方向。
此時已經漲潮了,蜂擁而來的潮水淹沒了退路,劉頓從後備箱拿出牽引繩,一頭系在保險杠上,另一頭扔給陳世雄,「拴在腰上!如果我看不見你們上岸,就開車把你們拉上來。」
話一說完,劉頓就後悔了:她根本不敢開車啊。
陳世雄上身穿著考究的羊絨短外套,下身還穿著搏擊俱樂部的拳擊短褲,冰冷刺骨的海水,好像有無數個容嬤嬤同時拿著針扎他的腿。
海水淹沒到陳世雄腰間,潮水漲幅比想象的要快多了,上一刻好像還遠,下一刻它已經淹沒了你的退路,把你圍在礁石上無處可逃,直至吞沒你。
陳世雄爬上礁石,盧娜卻在後退,「我不是爸爸的女兒,我不是。可是爸爸明明那麼愛我,從小到大都對我好。」
「假的,都是謠言。」陳世雄勸道:「不信你再看看手機,什麼DNA報告都是假的,一定是爸爸的競爭對手散播的謠言,你不要信。」
盧娜搖頭,「我和爸爸長的不像,在法國的時候就有傳聞,說我不是爸爸的女兒,說我是媽媽和情人生的孩子。我爸爸以前結過婚,他有個兒子,徐繼祖才是他的兒子。你不要騙我,DNA鑒定騙不了人的,遲早揭開真相。」
盧娜穿著高跟鞋,站立不穩,似乎隨時會被海風卷下去,陳世雄心驚膽顫,施展緩兵之計,「沒錯,DNA是無法騙人的,你不信的話,可以回去后親自做一次DNA鑒定。況且,即使你不是爸爸的女兒,你還是我的未婚妻啊,你答應過明年結婚,你還說要生個孩子。」
盧娜的眼神燃起生的慾望,陳世雄過去抱住了她,此時叫海事部門開船救援已經晚了,潮水即將漲上來,陳世雄將牽引繩栓在未婚妻腰間,一個大浪湧來,霎時將兩人同時拍倒在潮水中。
劉頓眼睜睜看著兩個相擁的人影卷進海浪,跑車的大燈照在海面上,卻不見上浮的人影。
打開車門,坐在駕駛座上,扭動車鑰匙,點火。
跑車啟動,發動機轟鳴。
握在方向盤上的手瑟瑟發抖,剎那間,劉頓腦中只有奪門而逃的想法,可是冰冷的大海里有一對情侶正在掙扎。
瞬間,她回到十年前陽光明媚的洛杉磯,火紅的法拉利穿過日落大道,車上載著一對父女,劉頓穿著緊身抹胸上衣,下著熱褲,她打開車窗,看著日落大道兩旁的電影廣告牌。
「爸爸,有生之年,我或許能拿到一尊奧斯卡最佳化妝獎。」
開車的父親目視前方,用綠島本地方言叫她,「嫚(女孩)兒,這個獎要多少錢?」
劉頓:「這個又不是跑車,花錢就能買到的,這是榮譽,這需要化妝行業和電影行業的同時認同。」
劉奮鬥:「你這個小嫚懂個啥,一切都和金錢有關,所有的東西,背後都有價格。」
劉頓不屑,「我現在也能賺到錢了,給你一萬美元,陪我一個星期行嗎?」
劉奮鬥沉默一會,「嫚兒,對不起,五歲就把你扔在寄宿學校,忙著生意,逢年過節都不一定有空陪你,覺得這你一輩子衣食無憂,過得像個公主,我覺得值得。但是,我現在——」
劉奮鬥艱難的說出實情,「我現在破產了,怎麼忍心看你從公主跌落成灰姑娘?到最後,我什麼都給不了你。」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劉頓先是震驚,而後說道:「不要緊,我養你啊,我在社交媒體上已經小有名氣了,我還報名參加了化妝大賽,我——」
「爸爸以後永遠陪著你。」劉奮鬥突然將油門踩到底,朝著路邊護欄撞去,直衝入太平洋。
劇烈的撞擊之後,劉頓先是腦子一片空白,而後驚恐的看著海水從迸裂的車玻璃里湧進來。
劉奮鬥已經昏迷,身體卡在安全帶和彈出的安全氣囊之間,失去意識。
爸爸!水裡無法發出聲音,她用儘力氣,也只是吐出一個泡泡。
她伸手為父親解開安全帶,可是安全帶卡扣失靈,怎麼也打不開了。
兩個警察強行把她從海里拖上來……
劉頓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麼開車行駛了十米,把陳世雄和盧娜從海里拖上來的。
那一段她沒有記憶,她那時候好像回到了過去,父親開著車,衝進太平洋。
陳世雄用毯子裹住盧娜,把車裡暖氣開到最大,重新開車時,發現方向盤上濕漉漉的,全是劉頓手心的冷汗。
劉頓回家,泡了個熱水澡,開了瓶紅酒,已經是凌晨一點,她很想找個人傾訴今晚的一切,一般會找林梓駿,但林梓駿現在和小男友小別重逢,她不好意思打擾。
如果唐伯爵在家就好了。
劉頓發現她不知不覺習慣了唐伯爵的存在,她此時迫切需要找人聊天,拿出手機,關於島城首富戴綠帽,親子鑒定等話題重新衝上熱點,又遭遇刪除,刪得了話題,刪不住人心的八卦慾望,各種帖子和話題永遠都刪不完。
刷話題背後的人永遠想不到,他們差點把一個在抑鬱症里掙扎的無辜女孩推進大海。
凌晨一點,劉頓選擇屏蔽所有推送信息,撥打唐伯爵的電話,明知作息規律的他此時在睡覺,被吵醒后低氣壓低血糖情緒暴躁,但她顧不了那麼多了。
「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難道忘記繳費停機了?劉頓給唐伯爵電話充了話費,隔十分鐘撥打,還是不在服務區。
劉頓想起唐伯爵說過的話:「考古研究所有些人在荒郊野外、田間地頭待一整年的。」
難道考古現場太過偏遠,連手機基站都沒有?
那他們怎麼和外界聯繫?
一定是衛星電話。王老館長應該知道號碼。
劉頓決定明天去一趟西海區博物館。
劉頓猜的沒錯,獸夾村家族墓地考古隊所處深山野嶺,沒有信號。
劉頓今天歷經艱險,克服嚴重心理障礙救人,唐伯爵這兩天過的也不輕鬆。
綠島到德州的高鐵,唐伯爵在二等座上喝了兩瓶甜膩的冰紅茶,中途去一趟洗手間,途中幾次打瞌睡,均被車廂各種不插耳機的電子產品吵醒。
沒辦法,博物館只報銷高鐵二等座車票。
「我的老家,就是這個村,我是這個村土生土長的人……」
鄰座是《鄉愛》的忠實粉絲,不僅開著彈幕,連片頭和片尾曲都不跳過,全車廂里的人被迫聽了四集廣播劇。
在第五集片頭曲開始的時候,德州終於到了。
唐伯爵買了兩隻德州扒雞,登上一輛有些年頭的綠皮火車。火車上了年紀,和人一樣體力不支,且走且停,時不時給快車和高鐵讓道停車,並不長的路程居然走了六個小時。
列車晚點三小時,還要倒一次長途汽車,走的是國道,沒有高速。半夜在一個小站下車,唐伯爵入住當地最豪華的「五星大酒店」。
前台接待十分時尚,皮褲皮襖,脖子戴著栓狗繩似的項鏈,頂著殺馬特造型雞冠頭,哥特風妝容太濃,看不出性別,「單間五十,雙間三十,大通鋪十元一晚,一百押金,損壞東西從押金里扣。」
聲音也是雌雄莫辯。
唐伯爵交一百押金:「單間,我要發/票。」
殺馬特:「開多少?一百?」
唐伯爵:「如實開就行。」
殺馬特甩給他一枚油跡斑斑的鑰匙,「107,我們這裡早上十點退房。」
唐伯爵走了幾步,問,「你們不登記證件?」
殺馬特一甩霸氣雞冠頭,「登記這些幹嗎,沒事找事,本地人我都認識,外地人我不想認識。」
當晚,隔壁106的漢子呼嚕打得要掀翻屋頂,說夢話像是口技表演,似有萬人千語,隔牆視之,一人一床一枕頭而已。
108住著一對男女,男嚎女叫一整晚,絕不浪費時間和房錢,畢竟勤儉節約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107的唐伯爵早上五點就退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