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走失在1890(十)

葵花走失在1890(十)

這樣一個傍晚,聖雷米的療養院有稀稀落落的病人走來走去。不時地仍有人爭執和打架。有親人和愛人來探望患者。有人哭了有人唏噓長嘆。

我和男孩子坐在迴廊的一個有夕陽餘暉和茶花香味的長椅上,他完完整整地念了這個故事給我。我想到了我答應巫女的誓言。我想到那隻魚的墮海。我應該滿足我終於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尾。我知道了,就像我看見了一樣。我看見她縱身跳進了海洋。她又可以歌唱了。

我知道了,所以我應該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沒有完滿。愛曾是勒在那隻魚喉嚨上的鐵鉤,那隻魚失語了。她被愛放開的時候,已經掙扎得非常疲憊了。她不再需要訴說了。

愛也是把我連根拔起的颶風。我沒有了根,不再需要歸屬。現在愛也要放掉我了。

男孩子安慰我不要哭。他去吃晚飯了。他說他的爸爸晚上會送他喜歡吃的桂魚來。他說晚上也帶給我吃。我的爸爸,他仍舊在山坡上,秋風來了他一定在瑟瑟發抖。

男孩子走了。正如我所驟然感覺到的一樣。女巫來了。她站在我的面前。她沒有任何變化。燈絲的眼睛炯炯。

她說她的愛人最近要死去了。她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我們是有默契的。她相信我記得諾言。

我要跟她回去了。像那隻魚重回了海洋。

我說,請允許我和我的愛人道別。

她跟著我進了文森特的房間。

文森特歪歪地靠在躺椅上睡著了。畫布上有新畫的女人。誰知道是誰呢。凱,妓女或者我。

誰知道呢反正我們都是故人了。

我把我織好的毛衣給他蓋在身上。紅色的,溫暖些了吧,我的愛人。

女巫一直注視著這個男人。她很仔細地看著他。

是因為她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奇怪嗎。沒錯,他失掉半隻耳朵,臉上表情紊亂,即使是在安詳的夢裡。

女巫帶著眼淚離開。

再見了,文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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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代青春派作家張悅然作品集:《葵花走失在18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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