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臉紅

星期六的下午，想臉紅。

三十幾歲還沒結婚，很多親友會替我介紹女朋友。這種聚會上，介紹人通常會提到我的書，好心地吹捧一番。女方也會善良地配合，說「哇……我的同事都在看」。我當然會假裝謙虛一下，其實自滿稠得像一碗稀飯。然後我會加足馬力表現幽默感，讓她笑到翻船。

星期四，當介紹人在推銷我的書時，對面的女子一臉茫然。吃完飯，我們站起來準備離開時，她打量著我，突然冒出一句：「你的腿好短。」

我從來沒有當面聽過這種批評，所以不知如何響應。「你臉紅了！」她叫道。我把手塞進口袋，抬不起頭來。

我喜歡這種淪陷的感覺，剎那間我的靈活反應、唇槍舌劍都暫時休兵。禮拜一到五，我們和同構型高的人相處，過去的教育、經驗足以讓我們預測和應付任何狀況。我們像超級業務員，每一個問題都有標準答案，每一種情緒都按部就班。每一套互動都十分熟練，任何尷尬處境下笑容都能點燃香煙。星期六，突然遇到一個背景、邏輯、價值觀和我們不同的人，他隨便一句話就攻破我們小心架設的防線，我們從「自動駕駛」的狀態下蘇醒，重新開始用手操控飛機。然後發現高度不夠、氣壓太低、警告燈不斷閃爍，臉紅得像豬皮。

尷尬，讓我們再次學習。短的手和腳不知所措，卻重新遇到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