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帝把殿上的內侍都屏退,只叫顧行簡上前來,「顧愛卿,恩平郡王和普安郡王你都教過,覺得哪一個的人品才華更為出眾?」
顧行簡抬眸看了皇帝一眼,好端端的,為何要問他這個問題?
他拜道:「臣教兩位殿下已經是多年之前的事了,當時兩位殿下年紀都還小,尚且看不出高低優劣來。」
皇帝的聲音低了些,「不瞞愛卿,朕想在他們兩人中,選一個冊封為儲君,繼承大統。你看如何?」
顧行簡一驚,皇上這幾年頻頻為子嗣的事情求醫問葯,難道是醫治無果,所以放棄了?
恩平郡王和普安郡王出宮以後,就像被世人遺忘了一樣,銷聲匿跡。朝臣們見皇上不重視,也沒把他們往儲君的方向想,這兩位的境遇可不算太好,如今突然提起來……恐怕朝堂上要掀起一番波瀾啊。
「立儲之事事關重大,絕不能馬虎,還請皇上三思而後行。」
皇帝點了點頭,「從前是朕對他們關心太少,過兩日便宣他們進宮來,此事再從長計議吧。朕近來有些精神不濟,韋醫官叮囑說要盡量減少外出,朕本想出宮去國子監參加補試,現在看來只能由愛卿代勞了。」
顧行簡愣了一下,不確定地問道:「皇上要臣,代天子幸學?」
皇帝微微笑道:「是啊,愛卿有何難處嗎?」
「沒有,臣領旨。」顧行簡拜道。
【第二十三章補試中的驚喜】
自從那日顧行簡離開之後,便再也沒到夏初嵐的住處來。
倒是秦蘿中間來過幾次,每次都要人拉來一車的食物,東西幾乎堆滿了整間耳房,夠兩戶十口之家吃上一陣了。夏初嵐委婉地拒絕過,但秦蘿以為她是客氣,依然故我。
從這個二夫人就可以看出,顧二爺賺錢的能力還是很不錯的,否則哪裡夠她折騰。
夏衍每日都在埋頭苦讀,直到補試的前一日,他因為太過緊張,一整晚都沒有睡著,白日起來,頂著兩個黑黑的眼圈,把思安和六平都嚇壞了。
吃早飯的時候,夏衍頻頻看向門口,期待顧行簡出現,可直到上馬車,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先生明明答應過他,補試那日會來的,為何失約了呢,難道是忘記了補試的日子?就算不能來,為何不提前告訴他一聲呢?
他們還沒到國子監,馬車就難以前進了,堵在路上,只能下去步行。國子監外更是人山人海,父母都在小心叮囑自己的孩子考試要注意什麽,然後才送他們進去。
補試並不像科舉那樣要考幾天,一般就上午和下午兩場。第一場考的經史是筆試,第二場考的策論乃是問答。
主考基本上就是國子監的官員,還有太學的教員。偶爾皇上也會御駕親臨,以表對國學的重視。
夏初嵐送夏衍到了國子監的門口,只對他說:「放輕鬆些,別太看重結果。」
夏衍點了點頭,又往四周看了一眼,仍沒有發現顧行簡的身影,耷拉著腦袋進去了。
中庭裡面已經匯聚了不少的考生,夏衍進來,有些人便對著他指指點點的,因為他年紀小,個頭也小,在一群考生里顯得很惹眼。
幾名學錄正拿著戶籍狀一個個地對人,夏衍站在最後面,聽到前面兩個比他大一點的少年說——
「聽說了嗎?今日本來是皇上要來,現在換成顧相了。」
另一個孩子十分雀躍,「真的是顧相?那我可一定要好好表現。」
他們倆說得興奮,其他的少年也湊過去,七嘴八舌地討論顧行簡。
夏衍沒想到參加補試就能見到一直仰慕的人,又打起點精神來了。不知道顧相是什麽樣子呢?高的矮的,還是胖的瘦的?
那日負責報名的學錄拿著戶籍狀走到他身邊,對他笑了笑,「夏衍,今日好好表現。」
夏衍連忙對學錄鞠躬道:「是。」
學錄便從他身邊走過去了。
等對完了戶籍狀,學錄們走到最前面的香案那裡,將名簿交給祭酒。
夏衍個子小,看不見前方,只聽見祭酒在說話。他昨夜未睡,本就有些昏昏沉沉的,聽祭酒長篇大論,更想睡了。
好不容易等祭酒說完,一個卒吏跑進來說道:「祭酒大人,顧相說會晚點到,讓您照常開始,不必等他。」
祭酒點了點頭,等到了時辰,高聲道:「關門!鳴鐘!」
國子監朱紅的大門緩緩關上,將裡外隔絕。鐘樓里的鐘連敲三下,鐘聲悠遠,宣告補試正式開始了。
中庭已經擺好了香爐香案,案後懸挂文宣王的畫像。祭酒跪在案前,先上了三炷香,然後倒酒,以示對先賢的尊重。之後國子監的官員、太學的教員跟考生們互相行對拜禮,三揖之後,考生們前往各個大殿,進行上午的考試。
夏衍被分到了大成殿,殿上擺放著數十張狹窄的黑木矮案,每個案上都備有筆墨紙硯,正前方的一個架子上掛著一幅捲起來的絹帛,裡面應該就是考題。
考生站在各自的席案前,對著考官三拜,然後入座,等待開考的鐘聲。
三名考官分別坐在大殿的最前和最後,夏衍看到坐在正前方的那位考官,愣了一下。
這不就是那日學錄身邊的大人?剛才聽另外的考官喊他祭酒,原來是國子監的祭酒大人,也是個鴻學之人,怪不得有些傲慢。那日在宋園,他拂袖而去,顯然是不太喜歡自己吧。
祭酒的目光環視全場,從夏衍的身上不著痕迹地掠過去。
天氣炎熱,幸好大成殿的四周都是蒼梧,樹冠遮天蔽日,為殿內送來陣陣涼風。
大殿上的考生都十分緊張,夏衍正坐著調整呼吸,旁邊那人忽然「嗚哇」一聲吐了出來。
祭酒皺了皺眉,讓卒吏來把他帶走,立刻又有幾名雜役進來清掃地面。
食物的腐臭傳到夏衍這邊,他也有點想吐了。
補試雖然不是科舉,沒有經歷重重的選拔,但一旦入了太學,便等同於半隻腳邁進官場,分量也很重。在場的大多數都是不及弱冠的少年,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加上天氣炎熱,身體便容易產生不適。
祭酒讓人去搬了幾座冰塊放在大殿的各處,板著臉說道:「你們記住,通過補試,進了太學也不是一勞永逸。太學有非常頻繁的公私考試和殘酷的淘汰制度,因此這場考試,只當做學問的試金石。你們可以看看這四面掛著的字畫,全是名家之作,當然考題的答案不會在裡面。」
考生們鬨笑起來,那種緊繃的氣氛,總算有所緩解。
國子監外,考生的父母們都不願離去。雖然裡面要考一日,外頭烈日當空,他們站在這裡對考生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幫助,但這畢竟是孩子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場考試,他們整顆心都掛在國子監裡面。
夏初嵐笑了笑,看來古往今來,望子成龍的父母都是相同的。
「我們回去吧。」她轉身對六平說道。
六平一愣,「姑娘,我們不等公子出來啊?」
「我們站在這裡無濟於事,等到傍晚考完的時候,你再來接他便是。」她說著,已經抬腳往前走去。
思安和六平跟在她的後面,心想:姑娘也真放心,公子考補試這麽大的事,她就像個沒事人一樣。
等他們走回馬車旁邊,有一群禁軍前來清道:「宰相代天子駕幸國子監,諸人讓道!」
一時間,本來擁堵在道路上的百姓紛紛避讓到兩旁。
禁軍清道之後,兩行騎馬的皇城司親從官在前方引路,他們生得高大,面目威嚴,震懾得百姓都不敢說話。
親從官後面跟著幾十個穿綠衣戴襆頭的隨從,手中捧著各式器具,大概是內侍省或殿中省的人員。接著是一頂寬大的官轎,由四個人抬著,後面還跟著幾頂稍小些的轎子,最後是穿綠袍束犀角帶的低品階官員和宮廷的樂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