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趙曼青一聽,血色立即從臉上褪下,慌忙的轉身,此時嚇得不輕的粗使婆子根本不敢拿著聖旨,她一慌張,明黃物從手心鬆開,直往地下墜,見狀,趙曼青撲倒在地,兩手高高起,接個正著。
身手矯健呀!當了祖母還沒閃到腰。
其實趙曼青才三十有八,還不到四十呢!養得好,不顯老,乍看之下才三十齣頭,和丈夫站在一塊有如父女。
不過這幾年遇到了辛靜湖母女,風華依舊的面容有些憔悴,眼魚的魚尾紋一條一條的冒出來。
「為什麼你會有聖旨,打哪兒來的?」趙曼青氣急敗壞的追問。
「聖旨當然是皇上給的,不然還能去偷嗎?」這話問得真好笑,她當是青菜蘿蔔,隨便買都有?
「上面寫了什麼?」她顫著手,遲遲不打開來看。
「繼祖母又不是不識字,自個兒看不就得了,何須多此一舉問我。」沈未塵擔心父親的傷勢,恨不得身上長有翅膀,能用最快的速度飛到北疆,偏偏還得極力耐著性子在這裡跟這個沒完沒了的老傢伙周旋。
「你……」趙曼青氣到兩眼都發紅了,兩手顫巍巍的打開聖旨,誠惶誠恐的仔細看著。
當看清楚聖旨的內容時,她驚得臉白又臉紅,一會兒轉青,有如被鬼附身,張口欲言卻吐不出話來。
「繼祖母還要為我議親嗎?我等箸。」一腳長一腳短還臉上有疤,虧她想得到,真陰損。
「你、你居然……居然被賜婚寧……寧王世子……」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感覺眼前一片黑的趙曼青用力捉緊身邊的丫鬟才不至於倒下,她心口陣陣發疼,一抽一抽的。
有了寧王世子當靠山,她還能把大房那對母女往死里治嗎?她想再耍什麼花招,死的就是她吧!
「繼祖母不會這般遲鈍吧,世子爺三天兩頭往咱們府里跑,你真當他來拜師學藝的?寧王爺武藝高強,他何須捨近求遠。」只是沒人相信此事會成真,將軍府雖是顯貴,卻也萬萬比不上皇室宗親。
趙曼青笑得比哭還難看,她腳步踉蹌地往外走,背影被一層陰影籠罩住,彷彿即將枯萎的花,找不到一絲活著的生氣。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她當家主母的位置很快就要換人了。
但她心中仍有一縷不甘的惡毒,希望沈萬里傷重不治,那她的兒子還有一絲希望,否則……
「姊姊,爹受傷了嗎?」沈未央的小臉皺起,很不安心。
「沒事,吉人天相,爹有姊姊的救急袋,他一定會度過難關,平安歸來。」只要未當場斃命,她的葯都能護住心脈,勾住一親命。
沈未塵神色發怔的卷好聖旨,讓招月拿去放好,那是凌丹雲臨走前向皇上請的旨意,親手送到她手中,他說他若活著回來便拜堂成親,反之就把聖旨作廢,當沒這回事。
她以為這是一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凌丹雲幾乎十天一封的給她送信,假公濟私利用傳遞軍情的機會夾帶,他沒說他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只是不斷重複說著他有多想她,思之入骨。
心是肉做的,在他一次次魚雁往返中,家書抵萬金的可貴才最教人動容,現在一聽到父親受了重傷,心頭一緊的沈未塵也不禁為凌丹雲擔心,在父親左右的他是否也受了傷?
此時她腦中只有一個凌丹雲。
「爹他們什麼時候才回來?我想爹、娘,還有大郎哥哥。」沈未央說著說著,圓滾滾的大眼睛盛滿晶瑩淚水。
沈未塵安撫道:「打完仗就回來。」她也很想他們,但她必須振作起來,她要守住他們的家。
「那什麼時候打完仗?會不會等他們回來我就長大了?」沈未央抱著姊姊的腿,哽咽地道。
聽著她童言童語又十分真實的話,想給妹妹一個笑臉的沈未塵卻感到鼻酸。「很快就能打完的,不會等太久。」
因為父親的傷重,沈未塵決定在下一批的雷火彈中摻入令人全身麻痹的毒藥,不致命,卻動彈不得,她想儘快結束這場戰爭,讓該回來的人趕快回來,不要再受傷。
「真的嗎?」沈未央仰起頭看著姊姊,表情充滿希冀。
「真的,姊姊不騙人的,朧朧不是餓了嗎?姊姊喂你。」她用調羹舀起一顆豬肉韭菜餛飩放在嘴邊吹涼,再送進妹妹口中。
「嗯!好吃。」小嘴呼嚕呼嚕的吃著。
「好吃就多吃一點,小心燙嘴。」能吃便是福,能被當小豬養著也是幸福,看著她吃,便覺得日子並不苦。
「好,姊姊也吃。」沈未央乖巧地要姊姊也吃一顆。
「姊不餓,你吃就好。」沈未塵心緒紛亂,沒有胃口。
先前哭天喊地的婆子丫鬟已經被柳嬤嬤差人拖走了,地上只剩下跪著的痕迹和磕頭留下的血漬。
風一吹過,落下的落葉將血色覆蓋住,肉眼不得見的灰塵一層又層的卷落,血漬漸漸消失。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北邊的戰事吃緊,糧草緊縮,來自前線的書信越來越少了,京里的糧價高漲。
沈未塵靜靜地等著,等一書難送的箋紙。
三個月過去了,她和妹妹過了一個冷清的年,又長了一歲的她,個頭抽得更高了,楊柳面、芙蓉色,嬌艷奪目。
從幾封短短的平安信中,她得知父親的確受了箭傷,長箭穿胸而過,一度沒了氣息,是她娘強餵了他一顆九轉回生丹才緩過氣來,有了生息。
即便如此還是傷得很重,那一箭從他心臟邊邊擦過,帶出一絲皮肉,因此他現在不能移動,不能咳嗽,不能大口喝水,只能像易碎的琉璃小心養著。
直到那塊肉長厚。
而她哥哥又陞官了,成了從四品明威將軍,但她知道他身上肯定多了幾道傷疤,加官進爵是要付出代價的。
最後她想到那個人,凌丹雲,他在信里說他瘦了,衣服破,沒人補,只能穿沈修文的舊衣,又言鞋底磨破了,硌得腳底好疼,若她能為他做一雙鞋,他能一躍躍過一座山,砍下敵將的首腦。
瞎話,世上哪有那麼神奇的鞋子,他果然腦子壞了,說話不著調,十句話有九句是逗人玩。
「凌丹雲……」他收到她做的鞋了吧?她女紅不好,大概一腳大一腳小……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噗哧笑了。
「想我了,蒙蒙?」
咦!她怎麼幻聽了,好像聽見……
「我也想你了,蒙蒙,好想好想。」以後再也不離開她太久,想得骨頭都疼了。
猛地被人從後頭抱住,微微一僵的沈未塵正要往身後的人扎針,忽地聽見那熟悉低沉的嗓音,她倏地紅了眼眶。
「凌丹雲?」
「嗯!我回來了」他聲音帶了點哽咽。
「仗打完了?」
「打完了。」
「還要再去嗎??」
「不去。」他斬釘截鐵地回道。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為了保家衛國,他不得不去。
他悶聲道:「留著讓你哥哥去立功。」
他建功再多也升不了官,寧王世子已封無可封,日後成了寧王也無須錦上添花,頂多要個好的封地做封賞。
「他們呢?」沈未塵問的是她的爹娘和兄長。
「還在北地。」
「還在北地?」她訝異又不解,他都回來了,為何他們仍滯留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