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都大樓的影星秘聞(1)
又是夏日裡一個清靜的早晨。厲言菁收拾完了屋子,環顧著房間里的一切,一時覺得找不到什麼事兒做。她想起來,冷大姐告訴過她,天氣一熱,702的連茵芸老人,經常是在清晨空氣涼爽的時候,到陽台上去坐一陣子,透透新鮮空氣。今晨天氣爽,老人一大早就上去了。雷家田和開開半個小時前離家出去了,厲言菁從洗衣機里取出需要晾曬的衣物,坐著電梯,上了屋頂陽台。陽台上光線明亮得有些晃眼,厲言菁一面往晾繩上晒衣裳,一面大聲和連茵芸打招呼:「連阿婆,你一大早就上來乘風涼了。」「是啊,早晨上來,吹吹黃浦江上拂過來的風,很舒服的。你也來坐一會兒吧。」「好的,我一會兒就來陪你坐坐。」晾曬完衣裳,有風,厲言菁用塑料夾子夾好衣服,遂而走來坐到連阿婆身旁。答應了姚征冬的要求,她是有意識地要多來會會連阿婆,聽她繼續講講華都大樓的軼事,自從姚征冬明確表示不願再來華都大樓以後,她對此表示完全能理解,也深感自己有義務代他了解一些華都大樓的真情,對406林月之死的各式議論啊,512一家人慘死的後續新聞啊,還有她也曾隱隱約約聽說過的406室六十年代死去的那個叫駱秀音的名女人啊。華都大樓里的家家戶戶對當前各種事態的議論,她平時為核對戶籍走家串戶時總能聽到一些,就是有些遺漏,開電梯的冷大姐也會時不時地告訴她一點。唯獨涉及過去久遠的往事,她找不到人問,只有來詢問連阿婆。而連阿婆說的那些事兒,往往更有價值,對正在寫作大部頭著作《上海:波動的婚戀史》的姚征冬來說,也確乎更有用處。「居委會讓你核對華都大樓住戶的人數,你做完了嗎?」連阿婆把手抬了抬,挑起了話題。「全大樓都核對了,唯獨607的姜子道,我去了多次,就是沒碰到過他。」厲言菁不無煩惱地說,「唉,這老頭也是,都離休了,怎麼還是那樣忙。」連茵芸笑了起來:「這事兒啊,我看你還是得托冷大姐,看見姜子道在家,立刻就通知你,你馬上趕去,准能找到他。」「是的是的,」厲言菁笑著直點頭,其實她何曾不是這麼做的呢,有兩次,聽到冷大姐來喊她,她趕緊上樓,去敲607的門,敲了半天,也沒人應。弄得看見姜子道上電梯的冷大姐也感到莫名其妙。直到後來,冷大姐才從其他渠道獲得情報,原來姜子道坐電梯上了六樓,但他並沒回自己那個空蕩蕩的家,而是再步行兩層樓,上到八樓,進了804阮莉家。阮莉是個做服裝生意的中年獨身女人,厲言菁為核對戶籍人口,特意去過她家,這人長得胖瘦適中,相貌姣好,很會打扮的,乍一眼看見她,充滿了成熟女性的風韻。姜子道配她,還顯得太老呢!但他倆似乎完全不在乎這一切,暗中很熱絡的。冷大姐把這一切神秘地告訴她時,一邊使勁地眨著眼睛,讓厲言菁去體會其中的弦外之音。厲言菁怎麼可能把這些情況告訴連阿婆呢。「連阿婆,林月死後,前前後後走馬燈似地來過很多看406這套房子的人,看的時候都說好。」「好,華都大樓的房子,怎麼會有人說不好呢。」「可是人家深入一了解,聽到電台主持人林月就死在這套房裡,看房人轉身就走了。」「這也難怪,過去也是這樣的呀。嚴泳臣的外室庄欣娜從這裡出走失蹤以後,很長一段時間,406都空關著。」連阿婆以司空見慣的語氣說,「後來,駱秀音的男人……」「男人?」「哦,就是她的丈夫。」「你見過他嗎?」「見過,怎麼會沒見過他呢。」連阿婆大概覺得厲言菁的問題實在問得可笑,不由得昂著臉呵呵笑了兩聲,接著說,「那個既漂亮又風流瀟洒的才子,認為**一來,他肯定沒有好日子過,一撒手就離開了她,去了國外。沒幾年又娶了一位年輕美貌的洋太太,駱秀音痛苦至極,對我說不想住在和才子共同生活過的房子里,一回到家裡就觸景生情。」「這麼說,駱秀音對他還是很有感情的。」「那還用說。她想搬一個住處,來找到我。我有什麼辦法啊,再說那一年,解放軍眼看著就要打來,國民黨政權崩潰在即,到哪去找一住下來就能安心的房子啊。我就給她介紹了406這套房子,同時也給她講了庄欣娜的失蹤。誰知她來一看房子,十分滿意。而且她覺得,庄欣娜是金絲鳥,怎麼能和她一個名演員相提並論啊。她義無反顧地搬了進來,一住就是十七八年,什麼事兒也沒有。誰又能想到,這麼漂亮的一代影星,最終又會死在406。從那以後,關於這套房子有不吉利邪氣的說法就傳開了,駱秀音死後的好長一段時間裡,都無人問津了。你想想,對了,你這個年齡,也是過來人,文革期間,上海的住房多緊張啊,都沒新房客搬進來。足有好幾年,406隻好作為暫住房借給房客住。那些個房客,也都像約好了似的,搬進來臨時住一住,一有了自己的住房,馬上就搬出去了。」「就是啰,現在林月又死在406,一套房子里,死了三個漂亮的名女人,差不多隔開三十年,就要死一個人。上海人不是說要觸煞楣頭了嘛。」「是啊,」連茵芸的雙眼眯縫起來,眺望著外灘方向,感慨地說:「歷史,有時候就是這樣,會不斷地重複一些往事,像在跟人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