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整頓受挫(4)
利馬暴徒固然很兇,不過緊接著副總統一行還算得到了幾天的喘息時間。在厄瓜多和哥倫比亞停留的四天中,他們得以恢復元氣,準備應付最後的也是最危險的一個停留地點——加拉加斯。委內瑞拉的局勢令人難以捉摸,街頭情緒頗為不祥,上台還不到四個月的軍人政府對搗亂分子沒有採取有力的鎮壓措施。這個新政府不願意承認自己無能,對美國使館不時提出的詢問,一再肯定地答覆說,它不相信副總統會遇到什麼嚴重麻煩,如果萬一發生什麼事,它也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只有在加拉加斯,也許可以說**陰謀確實是反尼克松事件所以發生的一個因素。南美共產黨人一向對自己的組織能力頗為自負,等待尼克松到達的委內瑞拉暴民也確是準備得很好的。5月13日(星期二)早晨,當副總統的座機在邁克蒂亞機場上空開始向下滑行時,下面分成五批的人群便已經分別佔據了各個戰略要地。有一批人集中在機場大樓。三批人分散在由機場到加拉加斯市中心的英雄公墓廣場之間的12英里公路上,等候汽車隊的到來;因為按事先的安排,尼克松要到廣場上西蒙?博利瓦爾的墓前去獻花圈。第五批,也是最大的一批人則全部集中在這個廣場上,身上還都帶著燃燒瓶。他們的頭目們估計總有一個地方要把尼克松炸成粉碎,燒成灰燼。這種死法在委內瑞拉被看做是最可恥的下場。當年1月,有些出來保衛即將垮台的舊政府的警察就是這樣給結果性命的,倖存的警官們對此記憶猶新,無疑這是他們不願意挺身而出去保衛尼克松的原因。官方的不負責任還不止於此,這裡面有些問題至今叫人迷惑不解。跟隨尼克松採訪的美國記者先一步著陸,他們發現大約有五百個反尼克松的青少年乘公共汽車到達機場,在機場大樓觀測台上擺開了陣式。這些人到那裡去顯然是有意要肇事的。尼克松的飛機還未降落,他們就都朝著它揮動拳頭,大聲叫罵。可是當美國特工人員要求委內瑞拉治安方面的負責人讓那些人離開的時候,竟遭到了拒絕,對方還說:「他們不會鬧事,他們有權示威。」然後,這位負責人又命令汽車隊不像通常那樣停在機場內固定的地點,而是到機場大樓外邊的街頭去列隊。這樣一來,尼克松夫婦就必需穿過示威人群,多走一百多碼的距離。那個負責人後來說什麼長列的漂亮的轎車會使儀仗隊失去光彩,這個解釋實在是荒誕至極。那天,機場上的軍樂隊隊長也是可疑人物之一,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一演奏美國國歌或委內瑞拉國歌,副總統就不得不立正站住。另外,負責沿途保衛車隊安全的當局也值得懷疑。後者是最玩忽職守的。他們告訴副總統的美方警衛人員說,在尼克松到達前一小時,街上的交通便已經斷絕。這純屬瞎說,因為許多車輛一直往來不停。此外,三個埋伏地點已經集中了大量伏擊的人員和物資,任何人一眼就能看見。要說委內瑞拉的軍人政府也參與了這一陰謀,那是不可思議的,不過,它希望出現一種轟動性的事件倒是很可能的。拉丁美洲的報刊編輯早已注意到,黎巴嫩和其他一些地方的騷亂,已經把美國的注意力和對外援助吸引了過去。如果現在使尼克松震動一下,從而使美國在對自己南方鄰國的關係上不再採取那種滿不在乎的態度,這在他們看來不一定是什麼壞事。尼克松後來發現這樣來解釋那次糟糕的保衛工作倒是可信的。他以值得稱許的剋制態度指出,那些負責人對暴民的情況不可能知道得很清楚。尼克松在從飛機的舷梯上走下來時,仍像往常一樣端詳著四周的人群,看看自己可能受到怎樣的接待。如他後來所說,只需對那些尖聲怪叫的年輕人看上一眼,他便明白:「在這個地方,我們將遇上和我所訪問過的任何國家都全然不同的一種局面。」譯員告訴他:「他們不友好,副總統先生。」尼克松不懂西班牙語也能明白這一點。震耳欲聾的叫鬧聲使他連奏國歌和鳴放19響禮炮的聲音都聽不清了。105發炮彈還沒有發完,他已決定免去機場的其他儀式,特別是互致歡迎詞和答詞。他對譯員說:「喂,我們不到麥克風前去講話了。」又轉身對委內瑞拉外長奧斯卡?加西亞?盧廷說:「我們免了例行的講話,直接上車去吧。在這伙暴民的吵鬧聲中誰也不可能聽見我們的講話。」這時他才發現四周並沒有汽車,他朝著應是停車的地方望去,只見到一溜紅色地毯,一直鋪到機場大樓,還穿過大樓,鋪到大樓那一邊去。他遠遠看到汽車在那裡閃閃發亮。可是中間夾著憤怒的青少年正在組織隊伍,手裡揮舞著腐爛的水果和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髒東西。儀仗隊的刺刀本來還可以起點作用,但指揮官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情況正在迅速惡化時,這一行美國人出乎意料地發現了一批盟友:機場上的30名機械工人,在別的人都對尼克鬆起哄的時候,他們卻向他歡呼,這種情況很突出,弄得在場的人群一時間全愣住了。美國人趁此機會溜進了機場大樓。穿過大樓出來,尼克松和他夫人剛走到觀測台下面,樂隊隊長這時竟重奏起了委內瑞拉國歌。尼克松夫婦只得獃獃地站住。這位副總統後來回憶說,他當時只「覺得是天下起雨來了」,後來才知道實際上全是唾沫。上面的人群一齊朝下面吐唾沫,有些人嘴裡還嚼著煙草,因此尼克松夫人專為這次旅行置辦的紅色新裝上都給染上了好些棕色污點。有一個橡皮吹笛直打在尼克松臉上。國歌演奏完畢。尼克松挽著帕特的手臂,緊跟在由特工人員和美國大使館的人員匆匆組成的一個楔形隊伍的後面,從人群中擠過,走向汽車。這支楔形隊伍猛地向前一衝,把尼克松擁上第一輛汽車,讓帕特進了第二輛。特工人員和譯員跟著都上了車。他們趕緊把窗子搖上,擦掉自己臉上和衣服上的唾沫。這時,男主人和女主人也分別趕上車來。盧廷外長和尼克松同車,盧廷夫人和尼克松夫人同車。外長夫婦都感到很難堪。加西亞?盧廷為人和善,態度溫和,他想幫著把副總統衣服上最噁心的唾沫擦掉,尼克松不客氣地說:「請不必費心,我一脫下這些衣服就要馬上把它燒掉的。」外長接著試圖進行解釋,他說:「委內瑞拉人民由於過去長期得不到自由,所以他們現在的一些激烈表現不免容易超出常規。在我們新政府內,我們不願意做出任何事情,讓人覺得我們是在壓制自由。」尼克松回答說:「如果你們的新政府沒有勇氣而且也不想去制止像剛才機場上的那種暴民,那不要多久,委內瑞拉的任何人都不會有什麼自由可言了。」駛往加拉加斯一路上的情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以一隊護衛警察和一輛記者卡車為前導,車隊以每小時40英里的速度在現代化的雙線公路上飛馳,可是騎著摩托車和小型摩托車的示威者卻仍在車隊當中往來穿行,朝著第一輛轎車大嚷大叫,吐唾沫,扔爛水果。車窗不得不一直關著。車裡的空氣因為沒有空調,簡直令人窒息。進入市區時,尼克松注意到人行道上空無一人,商店全都上了鎖,還安上了窗板。他正想說這可不是好兆頭,便突然聽到砰的一聲響。他當時以為是司機把車開過了一個坑窪的地方。但跟著他又聽到第二聲,接著又是第三聲;這是飛來的大石塊打中了汽車。就在這時,司機猛地扳動剎車,把車停住。他們已經到了市區,遇到了第一次伏擊。一大幫老老少少,各種各樣的衣衫襤褸的人從近處一條骯髒的小巷裡一窩蜂地擁上大街來,亂扔大石塊。這裡的路障還沒有完全搞起來,司機馬上從旁邊繞過去,但幾分鐘后,他又剎住車。這裡是一個斜坡,公路由此拐進市區中心,往上直接連著蘇克雷大街;這大街是一條中間有中央分車帶隔開分成六行車道的大馬路,它穿過加拉加斯最窮苦的一個居民區。第二個埋伏點也就在這裡。有一輛大型翻斗車、幾輛公共汽車和小汽車停在街心,司機都不見了。這時,另一群衣服破爛的人拿著標語牌和棍棒跑出來,向著被攔住的車隊大嚷大叫。這裡也有人扔石頭,有幾個殺氣騰騰的示威者直向尼克松的汽車撲過來。這裡也發現一條可以繞行的路,於是車隊又沿著那條路緊張無聲地全速行進。在進入市中心區,即將到達目的地時,車隊又被布置得更為嚴密的路障攔截住。公共汽車、卡車和小汽車在路中心橫排成三行,正好擋住去路。尼克松的汽車司機不可能跨過中央島去,因為那邊是和車隊反方向的單行道,而且路上的車輛已很擁擠。一時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寂靜得叫人不寒而慄。忽然間,特工人員傑克?舍伍德低聲說了:「瞧,他們來了!」後來估計,這群暴民大約有二百到五百人。他們飛快跑過來,吐著唾沫,揮舞著斧頭、棍子和鐵管。《紐約先驅論壇報》的厄爾?梅佐站在車隊前面的記者卡車上看到那情景,馬上想到這真「像法國大革命時的一個場面」。這是一夥少有的狂亂的暴徒,簡直要行兇殺人了。汽車擋風玻璃上唾沫直流,司機不得不開動刮水器。騎在別人肩膀上的頭目高聲發布命令,帶領眾人呼喊:「殺死尼克松!殺死尼克松!」他們的目的顯然是要設法打開汽車門,如果不行,則砸碎車窗玻璃,把尼克松拖出車來。一塊大石頭擊中一扇窗子,嵌在那特製的玻璃上,玻璃碎片飛到加西亞?盧廷的臉上,他不禁大叫:「飛進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一根鐵管擊中靠譯員那邊的一扇窗子,玻璃沒有全破,可是碎渣直濺到譯員的嘴上。舍伍德受傷流了血。碎玻璃也打在尼克松的臉上。同時,另一根鐵管從窗子破口捅進來,朝著尼克松不停地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