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將軍可以休矣(7)

26.將軍可以休矣(7)

艾森豪威爾無疑是相信這一點的,但是這一點並不真實。有些情況是意想得到的,至少也是在應該細加考慮的可能範圍之內的。

鮑爾斯最後這次飛行並不是一次例行飛行。這是在長時間停止飛行之後又開始的兩次

「越空飛行」中的一次,而且是第一次企圖飛越蘇聯全境。鮑爾斯從巴基斯坦白沙瓦的一個美國基地出發,要飛行3800英里,最後到達挪威的博德。

從一個國家起飛,在另一個國家降落就需要兩組地勤人員。這也是沒有先例的,所以認為值得一試,是想到如果U-2飛機能比過去更深入俄國國境,就有可能飛越過去從未拍過照的重要目標。

U-2飛機的駕駛員們,對於執行這一任務的時機揣測紛紜。一種推想是:俄國人當時已接近於在導彈制導方面取得突破,因而中央情報局力圖搶先把盡多的目標拍攝下來。

另一種推想是:艾森豪威爾在坐下來同赫魯曉夫談判之前,需要掌握一切能弄到手的最新資料。

還有一種推想是:行將同俄國人達成的緩和協議會使得以後不宜於再進行任何隱蔽的活動。

飛行員完全意識到自己參與的是見不得人的活動。猜想蘇聯雷達已發展到足以追蹤他們的疑慮,在飛行員中一直有增無減。

他們還討論過發生各種機械故障的可能性。鮑爾斯就曾說過:「在要害的地方,一個螺絲釘鬆了,就能使飛機栽下去。」事實上,這種情況也發生過。

前一年秋天,一架U-2飛機就曾在東京附近迫降。一位日本記者經過調查后肯定這飛機是執行間諜任務的,並在隨後一期他的刊物上詳細報道了這件事。

設計人員知道這種飛機要冒的風險是非同尋常的,因而給它裝上了及時自毀的機械裝置。

後來為了進一步保險,又給裝上了一種被稱為

「莊稼漢」的迷惑雷達偵察的裝置。儘管對待鮑爾斯提出的應如何對付意外情況的問題的那個情報官員的態度頗為草率,但是對於迫降的問題,倒也不是未加考慮的。

指揮

「越空飛行」小組的空軍軍官威廉?謝爾頓上校曾告訴鮑爾斯,如果在他飛越蘇聯摩爾曼斯克地區的坎達拉克沙城時,發現燃料不足,可以抄近飛往芬蘭和瑞典的備用機場。

謝爾頓還補充說:「降落在任何地方都比降落在蘇聯好。」中央情報局甚至考慮過墜機駕駛員是否自殺為好。

顯然,情報局那時還沒拿定主意,只好由飛行員相機決定。氰化劑藥片是現成的,誰願意要都可以帶一些,後來還讓他們看到一種看起來很像是個吉祥鎖的小玩意兒。

這是一枚帶有金屬環的銀元,可以固定在鑰匙鏈或項鏈上。金屬環擰下來,裡面是一根直針,這針其實還是一個外鞘,拔開,便露出一枚細針。

靠近針尖有一些小槽,槽里是帶黏性的褐色的物質——馬錢子毒劑,輕輕一刺立即致命。

大多數駕駛員,包括鮑爾斯都既不想攜帶氰化藥片也不願要馬錢子毒劑,可是鮑爾斯準備最後一次飛行時,謝爾頓上校問他:「你要那銀元嗎?」鮑爾斯改變了主意,他想這枚毒針也許能當武器來用。

「好吧,我要。」他說著,順手放進他飛行衣的口袋裡。此外他還帶上刮臉用具、便服、半包過濾嘴香煙、妻子的照片、若干德國馬克、土耳其里拉和俄國盧布、若干金幣、手錶和戒指(以便在需要幫助時用以行賄或和人交換)、大約100元現鈔、若干美國郵票、一份國防部身份證、一份國家航空和宇宙航行局的證件、各種儀錶檢驗證、美國和國際通用汽車駕駛執照、兵役卡、社會保險卡,以及印有美國國旗的招貼,上用俄文等14種文字印著

「我是一個美國人」字樣。很久以後,鮑爾斯回憶說,他被俘后,有人問他是不是美國人,他說:「當時要否認似乎沒有意義。」中央情報局在巴基斯坦的設施簡陋得出奇。

飛行員全睡摺疊床,自己熱軍用罐頭吃。好在他們不常到那裡。他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土耳其阿達納附近的美國空軍基地打撲克牌或閑逛(那時候,閑談中一個最使人感興趣的話題是即將舉行的最高級會議和會議將如何消除世界的緊張局勢)。

到1960年3月,他們都煩躁起來。將近兩年,飛行的次數急劇減少。

而飛行次數越少,對下一次飛行就越感恐懼。後來,在長時間停頓之後,1960年的兩次飛行確定在4月進行。

鮑爾斯是4月9日第一次飛行的後備駕駛員。這次飛行進行得很順利,第二次飛行就該輪到鮑爾斯了。

鮑爾斯一到巴基斯坦,就發現事情很不順心,他得知:留作這次飛行用的那架最好的U-2飛機,已停飛進行維修檢查。

他這次飛行只好用備用的U-2?360號。這是個壞消息。360號是一架蹩腳貨,他們叫它

「癩狗」,經常總好出點毛病。最近的一次是油箱故障,有時不往發動機里供油。

謝爾頓上校所以授權鮑爾斯必要時在芬蘭或瑞典著陸,就是因為想到油箱不可靠的緣故。

如果油箱供油正常,其他也一切順利,鮑爾斯的整個航線就會像個大

「之」字形。他從白沙瓦起飛之後,本來將橫越阿富汗和喜馬拉雅山的支脈興都庫什山,在斯大林納巴德附近進入蘇聯。

然後,他得飛越鹹海、丘拉坦人造衛星和宇宙飛船發射場、車裡雅賓斯克、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基洛夫、阿爾漢格爾、坎達拉克沙和科拉半島上的摩爾曼斯克;在穿過蘇聯之後,他還將飛越巴倫支海和挪威的北海岸,最後到達博德基地——其中包括世界上最荒涼的一些地方。

這次飛行大約要九個小時。整個航程的3/4,即約2900英里,將是在蘇聯境內。

起飛之後,他將終止與流動空勤調度官的無線電聯繫。此後在整個航程中也再不能發出任何聲響。

鮑爾斯說,那實在

「令人感到寂寞」。過了令人不安的三天,這次飛行彷彿永遠也不會進行了。

華盛頓對於下達最後指示一直哼哼哈哈。最後終於確定4月28日星期四為出發時間。

於是謝爾頓上校、鮑爾斯同18名其他專業人員和機組人員從土耳其飛到了白沙瓦。

鮑爾斯在星期三下午4點鐘睡覺。星期四早晨2點鐘,他被人叫醒,接到通知說起飛時間推遲24小時。

第二天夜裡,又是如此。這一次他已起來,在

「受免費招待」——呼吸氧氣,可是又傳來再等24小時的命令。星期六,是第三次延期24小時。

賓夕法尼亞大道1600號有人下不了決心。最後,5月1日,星期日上午5點半,鮑爾斯終於爬進飛機做飛行前的檢查。

可是,又繼續拖延時刻,原定的起飛時間是上午6時。到了6時,沒有起飛的信號。

座艙里酷熱如暑,謝爾頓上校跑來解釋時,鮑爾斯的長襯衣褲已被汗水浸透。

他們是在等待白宮的最後命令。這種事過去從來沒有過。過去,駕駛員進入座艙準備出發之前,總統批准的命令早已到來。

為等命令又度過了令人難熬的20分鐘。最後,鮑爾斯終於得到了綠燈信號。

他的飛機咆哮著離開了地面,在升入高空之後,他立即按條填寫飛行日誌:機號,360;架次,4154;以及起飛時間。

當地時間是上午6時26分,格林威治標準時間是1時26分,華盛頓時間下午8時26分。

在莫斯科,當時是凌晨3時26分。飛機進入蘇聯領空時,雲層極厚。

這倒沒有關係,中央情報局對這地區並無興趣。鹹海上空無雲,他朝下看,看到一架單引擎噴氣機排出的一道白色的尾煙,在平行的航線上朝著相反的方向飛行。

過了一會,他又看到一條尾煙,這次的方向與前相反。可能仍是同一架飛機。

他猜測蘇聯的搜索雷達已在屏幕上發現了他,派出了巡邏機。他並不驚慌。

那兩道尾煙在他下面很遠,俄國的駕駛員不可能看得見他。向東飛行了大約30英里,來到俄國的卡納維拉爾角,丘拉坦發射場上空,朝下望去,可以看到蘇聯發射人造衛星和洲際彈道導彈的發射台。

他撥動開關,打開各架攝影機。前面的雲層又增厚,他把攝影機關掉。

在車裡雅賓斯克以南五十英里的上空,無雲,他清晰地看到一度被視為歐亞分界線的烏拉爾山脈,頂覆冰雪。

就在這時,飛機開始出了毛病,自動駕駛儀嚴重失靈,機身朝上傾斜。

他關掉自動駕駛儀,人工操縱了一會兒,然後又開動自動駕駛儀。飛機還是傾斜。

他考慮要返回巴基斯坦去——在無法完成飛行任務的情況下,駕駛員有權決定。

但是他已經進入蘇聯國境1300英里,而且往前飛能見度又極好。

他決心用手操縱繼續飛行。越過一片龐大的油庫區和一處綜合工業區,他側轉機頭向蘇聯的魯爾、斯維爾德洛夫斯克方向飛去。

在這裡,他在萬英尺的高空又側轉90度向北飛去。他又逐項填寫飛行日誌:高度、時間、速度、廢氣溫和引擎儀錶數據等,突然感到什麼東西轟的一聲撞擊機身。

飛機猛然向前一顛,一股眩目橘色的火光衝進座艙。那時,在白宮大約是午夜後半小時。

在克里姆林宮是清晨7點半。鮑爾斯想:「老天爺,我這回是碰上了!」一經失控,飛機開始下沖。

他伸手要去打開自毀裝置的開關,又改變了主意,想先取得使用彈射艙座的位置。

可是他未能實現,金屬座艙罩的橫杆老別著他的腿。這樣彈射出去,兩條腿就保不住,會有膝蓋上邊三英寸的地方截斷。

這時,他已下落到萬英尺,而且還在迅速下降。一閃念間,又想到自毀開關,但是他首先得解開安全帶,誰知解開后,重力把他半個身子拽出了機艙。

而輸氧管又把他拉住,他忘了把輸氧管拔斷。恐慌中,他連踢帶滾總算掙脫了身子,飄浮在空中,正想拉開降落傘,忽然感到猛的一抖。

在萬英尺處,降落傘已經自動張開。突然間他看到飛機從身邊掠過。機身完好,疾速下落。

他想到了那枚銀元。他把那金屬環擰開,拔出那根自殺用的細針,考慮要不要刺自己一下。

但他還是把它塞進了口袋。他想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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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榮與夢想》:1932-1972年 美國社會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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