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曾是丁香滿庭時(7)

11.曾是丁香滿庭時(7)

在溫泉,羅斯福在靜坐中活動了一下,看了看錶。下午1時了。他對舒馬托夫夫人說:「我們只有15分鐘了。」她這時也畫不了幾筆。

羅斯福剛才全神貫注看文件,她不敢請他擺好姿勢,只好利用這個時間在畫上著色。

白宮那位上了年紀的黑人女僕利齊?麥克達菲在門口停下來,朝客廳里瞧了一眼。

她見露西?拉瑟弗德面向總統。他剛講了一句俏皮話,她聽了正在微笑。

後來利齊對人說:「這就是羅斯福先生給我最後的印象。我記得他最後的情景,是他注視著一位美人的笑臉。」羅斯福把一支煙放進煙嘴兒里,把它點燃。

他這時已經從給人繪像的姿勢出溜下去,畫家也知道再要他坐好已不可能。

她看著他,見他舉起左手摸摸太陽穴,按了一下。看來他想在前額捏一下,但那隻手垂了下來,手指抽搐著,好像想摸索什麼東西。

薩克雷小姐把鉤針放下,向羅斯福走過來說:「您掉了什麼東西么?」他用左手在脖子後面壓了一下,閉上眼睛,低聲說——聲音極微,只有她聽到——

「我頭非常痛。」他的手臂垂了下來,頭倒向了左邊。前胸彎陷下來。那是下午1時15分。

戴西?薩克雷立即給布魯恩去電話,並叫舒馬托夫夫人把就近的特工人員找來。

這位畫家找到以後,就朝著她的汽車走去。露西?拉瑟弗福接著也急步跟著走出,一定不能讓埃利諾?

羅斯福知道她在這裡。當然,他會康復的。消息在白宮裡傳開,大家也都覺得他會轉好的。

沒有羅斯福在白宮掌政的美國,這怎能叫人受得了呢!國外作戰的青年們在記憶中,美國總統一直就是羅斯福。

他這個病況是暫時的,醫生們會把他醫好的。大家你安慰我,我安慰你,對他的康復都深信不疑。

只有醫生們看法不同。根據麥金太爾醫生的命令,布魯恩醫生這時實際已成為總統的隨從。

他總是在總統近旁,一呼即來。早上9時30分,在總統進早餐之前,布魯恩醫生對他進行過檢查。

心臟未見異常,血壓則頗高——高壓180,低壓110~120。但這並不可慮,他的血壓這樣高已有一個時期。

而且他精神也沒有緊張。一周來,他和醫生談話時,對斯大林從雅爾塔會議以來的表現曾一再痛加批判,但這天早上沒有提到這個問題。

這時布魯恩跑進別墅來,見羅斯福歪倒在椅子上,靠著扶手支托著。羅斯福的表親們,則坐在長沙發上呆若木雞。

總統的呼吸時而中斷,並變得短促嘶啞。他的舌頭阻塞著喉嚨。脖子已僵硬,高壓達300,左眼張得大大的。

原來他的一條腦動脈可能因為老化,脆弱易破,這時出現了穿孔。血從孔里滲進大腦周圍的顱腔。

大腦對任何異變都很敏感,於是正發齣劇烈痛苦的信號。病人雙目已變形,覺得天旋地轉;呼吸粗啞,似在打鼾,周圍的人都可聽見。

在醫生看來,這些病徵只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病人發生嚴重腦溢血。

布魯恩當時還不能確斷嚴重程度,但他可以先行急救。他迅速剪開羅斯福的衣服,在總統手臂上注入罌粟鹼和亞硝酸異戊酯,又給他穿上帶條紋的藍色睡衣。

然後在一個男僕和每天給總統按摩的海軍理療醫生協助下,輕輕地把他抬到他那槭木床上。

房外的人只能聽到粗啞的喘息和憋悶的鼾聲。布魯恩立即向在華盛頓的麥金太爾醫生彙報,他對他的診斷和治療表示同意。

要是在今天,醫生們會不敢貿然注射亞硝酸異戊酯,因為此葯降低血壓,並減少流入大腦的血液。

但是總統當時反正已經回生無術。他已經昏迷了50分鐘。布魯恩又報告麥金太爾說病人血管急劇收縮,出現局部癱瘓。

麥金太爾向亞特蘭大市的著名專家詹姆士?波林醫生去電話,請他儘快趕去溫泉。

波林抄小路,走捷徑,全速駛向溫泉,不到一個半小時便趕到(後來他對人說:「隨時都準備被交通警拘留。」)。

他向麥金太爾彙報說:「我到達的時候,總統已經是奄奄一息,他渾身冷汗,臉色灰白,呼吸困難,胸部雜音很多……我到他的房間不到五分鐘,他的生命跡象就已全部消失。那時是3時35分。」總統的小狗法拉一直靜悄悄地蹲在卧室里。

這時它似乎感到發生變故,突然從角落裡跳出來,衝出紗門,瘋狂地汪汪大叫,竄上附近的一個山頭。

然後它靜下來,木然不動,就像守靈似的。在總統的寢室里,第一個向遺體告別的是他的秘書格雷斯?

塔利。

「對在場的人沒有望上一眼,也沒有吭一聲,我就走進他的寢室,彎下身來,在他的前額輕輕地吻了一下。」按照禮節,應該先向總統夫人和副總統(即新總統)報告,然後向新聞界透露消息。

哈西特和布魯恩請麥金太爾醫生轉撥總統新聞秘書史蒂夫?厄爾利的電話。

史蒂夫?厄爾利強忍住悲痛,要他們在他通知到埃利諾?羅斯福之前,先不要外傳。

總統夫人這時在華盛頓西北區的馬薩諸塞大道1801號的薩爾格雷夫俱樂部。

那裡正舉行年度茶會,她準備在會上講話。下午3時剛過,那時總統已昏迷了45分鐘,勞拉?

德拉諾從溫泉來電話,措辭謹慎地告訴她總統已經

「昏迷」。幾分鐘后,麥金太爾又來電話。他說用不著驚慌失措,但他已通知海軍派專機送夫人和他自己去喬治亞。

她問要不要把原定的講話取消。他說沒有必要,因為這會引起外面傳說紛紜。

她接受意見,按原來計劃發表了一篇關於聯合國問題的演說。接著,鋼琴家伊華琳?

泰納,彈奏了一些選曲。後來,羅斯福夫人又被叫去接電話。這次是史蒂夫?

厄爾利打來的。用她的話說,他

「很失常」,要她

「馬上回家」。她心煩意亂,感到

「事情不妙,但是不能不注意禮節,所以又回到會場」。她等泰納小姐一曲奏罷,就上前去告辭,說:「有電話通知我回白宮,請原諒我在這個精彩的音樂會未結束之時,提前告退。」總統的轎車在外面等著她。

「上了車,一路上雙手緊握,回到白宮。我心裡明白出了什麼事。不過像那樣的事,非到別人說出來,你是不會讓這種可怕想法具體形成的。」她回到總統府二樓的起居室,就派人叫厄爾利來。

事後,他告訴新聞界,她聽到消息時說:「我很難過,但我為我國人民、全世界人民更為難過。」這樣講當然很得體,但事實上她沒有說過這話。

這是厄爾利的主意。埃莉諾當時只是對他說,她想馬上見杜魯門。這位60歲第34任的副總統那時正在參議院議長席位上,背後掛著鑲金邊藍色厚天鵝絨的掛毯,兩邊是鮮紅色的大理石半露柱,他正儼乎其然地主持著參議院會議。

其實他卻信筆寫著:親愛的媽媽和瑪麗:今天,我是在參議院議長席位上給你們寫這封信的,因為一個夸夸其談的參議員正在發言,而他對所講的問題可說是一竅不通。

亞利桑那州一位資歷不高的參議員就這個問題先發了言,他倒是言之有物的。

他希望家鄉天朗氣清,在華盛頓正是

「雨霧迷濛」。他還說星期天早上他會飛往普羅維登斯市去。然後又說:明晚9點半(你們當地時間)請打開收音機,你會聽到哈里為紀念傑弗遜誕辰向全國發表講話。

全國各廣播網大概都會轉播,應該很易收聽到的。我講話后還要致介紹辭,請總統發表演說。

祝你們好並永遠平安,向你們致以親切問候有空請來信。參議員亞歷山大?

韋利發言以後,奧爾本?巴克利建議休會,次日再復會。4時56分,這位副總統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完全不知道他當上第33任的美國總統已經一個多小時了。

他信步走到眾議院議長薩姆?雷伯恩處喝上一杯酒。他正喝著摻水威士忌時,白宮的電話總機找到了他。

厄爾利說:「請你馬上來這裡,從賓夕法尼亞大道正門進來。」杜魯門有點莫名其妙。

他以為總統提早從溫泉回來,有什麼小事要找他談。但到了樓上從埃莉諾?

羅斯福臉上一眼就看出,絕不是無所謂的事。她輕輕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平靜地說:「哈里,總統去世了」。

杜魯門一時茫然,問她說他可以幫她什麼忙?她說:「不,我們可以幫你什麼忙?現在有困難的是你。」17分鐘以後,即下午5時47分,白宮總機通知美聯社、合眾社、國際新聞社兩社後來合併為合眾國際社。

在電話里收聽緊急新聞發布。這三家通訊社的記者拿起聽筒,聽到下列談話:「我是史蒂夫?厄爾利。現有急電一則。總統於今天下午突然逝世,時間是……」這就夠了,赫斯特的國際新聞社第一個發出電訊說:國際新聞社華盛頓急電(4月12日5時47分)華盛頓——羅斯福逝世30秒鐘后合眾社跟著發電:華盛頓急電:羅斯福總統今天下午逝世。

兩分鐘后(即下午5時49分),美聯社發電:華盛頓急電——羅斯福總統下午在喬治亞州溫泉逝世。

合眾社華盛頓分社的一個新聞改寫員,將厄爾利口述的消息用記者習慣用的速記法記錄下來。

在喬治亞溫泉——死於腦溢血——杜魯門副總統已獲通知,在白宮由羅斯福夫人面告——國務卿已獲悉——已召集內閣開會——在部隊的四個兒子已由母親去電通知,內容大致是——總統下午長眠。

他鞠躬盡瘁,守職至終,亦望你們盡職守責到底。上帝保佑你們。親切致候。

羅斯福夫人署名

「母」。電文實際是:親愛的孩子,父親下午長眠。他鞠躬盡瘁,守職至終,亦望你們能盡職守責到底。

上帝保佑你們,親切致候。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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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榮與夢想》:1932-1972年 美國社會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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