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喪事奇遇記

七十一、喪事奇遇記

老同學老王打來電話告訴我,劉姥姥死了,您可別誤會,不可能是《紅樓夢》里的劉姥姥,如果是,那可真成了姥姥精了,也用不著黛玉煞費苦心地給她安個母蝗蟲的美稱。不過,這個劉姥姥可算是很高壽了,享年1o3歲,這白老人活的這叫一個地道,臨去的前一天還給曾曾孫女兒梳頭呢,大夥統稱她姥姥。

「老弟,下午下班一起去吧?」,

「老王,這劉姥姥可算是地地道道的喜喪了,怎麼也給劉哥去湊個熱鬧吧?」,

「你可真是愛熱鬧,他們家今晚肯定要唱大戲,唱的是豫劇你又聽不懂,過去看看就行了。」,

「你個老王,你怎麼知道我聽不懂豫劇呢?你欺負我不是河南人是不是?你看是跟你聊豫東調還是豫西調?是梆子還是曲子?是墜子還是越調?……」,

「小爺,我服了你了行不?算我這河南人是冒充的,你是正宗的西安河南人行了吧?」,

「別叫爺,叫哥就行,要不我就跟你講講常香玉老媽媽的故事?」,

「好了好了,你撂下電話吧,你是我小祖宗行吧?晚上劉哥家見。」,老王把電話掛了,這個忠厚老實的老大哥,從上初中時就受我氣,但還總是護著我,只因為他孝順,嚴守家規,王媽曾對他說過:

「孬啊(老王小名),你可得讓著這個弟弟,你看他瘦的可憐的,那麼小就和你們上一班,他爹媽咋捨得嘞!你可不興欺負他啊?!」,那時老王是掉了牙齒往肚裡咽:

「娘,我可不敢欺負他,恁放心。」,老王從小是在河南老家長大的,長我兩歲,出門就對我說:

「你只要少欺負點兒我就行,這回你更有靠山了,俺娘喜歡死你了!」,我沖著屋裡喊:

「娘,他說你喜歡死我了!」,王媽在裡面也沒聽清是什麼內容,就聽見個死字,老人大都很忌諱的,她便罵兒子:

「這還沒走遠呢你就欺負弟弟啦?你咋咒他呢?孬啊,你回來,讓我打你兩笤帚給弟弟出出氣!」,老王拉著我就跑,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老王的確拿我當弟弟看,他老婆更拿我當弟弟看,最要老王命的是,他老婆和我是湖北老鄉,那位大嫂莫名其妙地對這位高大的交警丈夫下命令:

「我可告訴你啊,這孩子可是我小老鄉,你得多讓著點兒?!」,

「是是,我要是敢惹他,俺娘那兒就交代不過去,我命苦,遇上這麼個閻王弟弟。」嫂子開心地笑了:

「娘是娘,我是我,兩碼事,我可當他是親弟弟啊?!」,老王可真是比竇娥還冤。

「劉哥,那活閻王來了嗎?」,

「你小點兒聲,留神他聽見告你娘去!」,我出來了,裝沒聽見,但老王已經很不自在了,劉哥在那裡傻笑,這片兒警,比老王還憨,他們所里的人曾問過我:

「你覺得你劉哥這人咋樣?」,我很不高興:

「啥咋樣?就一個字,中!」,問話的人不敢說話了。我有很多劉哥和老王這樣的河南籍朋友,交情很深,但來往不多,只是在關鍵時候就互相出來照應,我們交往很粗通的倆字:義氣。

果然,劉哥家請了戲班子,西安市河南人多,有豫劇團,也有私家班,都唱的不錯,也不分什麼門派和流派,我最喜歡常香玉老人的東西豫調合璧腔的常派,那種吐字歸音很輕省,用嗓也很科學,尤其是遇到倒板時,很自然流暢不留痕迹,彷彿永遠也唱不倒嗓子;還有馬金鳳老人的帥旦獨創行當,扮相颯爽、英武且不失柔媚,讓人賞心悅目……這是豫劇,還有河南曲劇、越調等等,都朗朗上口,很容易學會,也很好聽,曲劇和越調都很儒雅,尤其是申鳳梅的《諸葛亮弔孝》和海連池老先生詼諧幽默的《卷席筒》,唱腔跌宕起伏,獨樹一幟……我給老王講著他們家鄉的戲,旁邊聽的人都讚歎我:

「這小伙,可給咱河南人長臉!恁咋知道恁多嘞?」,我得意了,瞥眼看著劉哥和老王這倆從小在河南長大的警察,回答到:

「我是正宗河南人!」,劉哥的話真恨:

「中,俺是假河南人。」,理他呢,看戲,老王實在是不喜歡看戲,也確實忙:

「小夥子,你是接著看呢,還是跟叔一起走呢?」,這會兒學會佔便宜了,不理他,有人幫我說話了:

「恁看恁,這麼大的孩子了,喜歡看就讓他看唄,這才剛開始。」,劉哥撲哧一聲笑了:

「中,讓孩兒看唄!」,他送老王出去了,台上唱得可真熱鬧,開始唱唐派了,這戲太老,唱李世民的,多用假嗓子,我不是太懂,旁邊有個老漢,聽得非常開心,他笑得開心極了,但畢竟是喪事,再說劉姥姥活著的時候對我們這些曾孫輩兒的都不錯,還挺想她的,能聽上戲也算再占老人家一次光,可外面出事,弄出不愉快。

「恁看恁這樂隊,也太隨便了,演的曲子也該挑挑,不能啥都吹吧?」,

「那恁裡面的戲里不都是喜慶的摺子嗎?咋到我們就不行了?」,

「不是我們挑理兒,恁看看,剛一上馬路,恁就吹《一分錢》,好像俺老人是個老財迷,這迎喪嘞,又吹《今天是個好日子》,那喪事咋也不能說是好日子吧?」,聽的人都大笑起來。

「那可沒錯,姥姥活著的時候就是個老財迷,那年過年給我壓歲錢,看著紅包厚了點兒,非說她多裝了錢了,結果拆開一看,是疊得太厚了!」,大夥笑的更厲害,劉哥出面了:

「樂隊大哥們辛苦了,走幾趟是個意思,別太驚擾大夥了,的確是喜喪,得謝謝恁們,先喝水,再吃飯,然後紅包一塊兒看戲恁看中不中?」,這劉哥,整個一傻爺們兒,大北郊的,又沒有降噪限制,花那麼多錢,請來掙錢的來看戲,我挖苦他:

「哥,你可真有錢!」,他奇怪地看看我:

「咋,我這也惹著你老人家了?」,他老婆來了,遞給我一個燒雞:

「恁哥不是有錢,是有病!」,這嫂子,從來把我當親小叔子看,我咬了一口正宗的道口燒雞:

「嗯,我看病的不輕!」,劉哥無奈地搖搖頭:

「我惹不起你們叔嫂,我躲了行不?」,他真的拿我們沒辦法,進屋去了。

「兄弟呀,別光傻高興,吃渴了進屋自己開啤酒,嫂子還得去幫幫恁那傻哥!」,她也進屋去了,我抱著燒雞啃著,看著戲,這老王,整個就一個勞命,看看,多等會兒該多享受。

「那是恁哥嫂?」,

「哦,咋,不興啊?」,我看看身邊這老漢,怎麼他穿得這麼土氣,還戴頂破草帽,

「爺爺,都啥年月了,你從哪兒弄來這身行頭?咋說人家也是死了人了,你沒禮數。」,

「死的好,死得好啊!」,我覺得燒雞沒了滋味兒:

「你這啥心眼兒?人家死了,你咋這麼說話呢?」,他不見了,大概被我說走了,不過,怎麼說他也是個白蒼蒼的老人家了,我也不該那麼數落他,大概是劉哥河南老家來的客人,說話直點兒也不為怪,戲班子休息,老人大概也去轉轉吧,待會還有好戲,是現代戲,我聽說了,有《朝陽溝》、《李雙雙》等等,戲班子很會安排。我進屋去開瓶啤酒,真是吃渴了,劉哥見我吃得滿嘴油:

「你就這麼在人堆兒里啃燒雞?沒把油手往衣服上抹?你真的快五十了?我看十五差不多!」,他遞給我一包餐巾紙:

「你嫂子見了你呀,比慣兒子還過。」,嫂子來了:

「咋,恁不服?俺就把他當兒子慣恁能咋地?!」,劉哥一臉無奈:

「我能咋地?你叔嫂倆一個不講理,一個老鷹護雞娃兒,我敢說啥,他都多大了,你也不怕人家笑話他?」,

「誰愛笑笑去,兄弟幾個月來不了一次,還不興俺慣慣?」,劉哥實在是沒辦法,到那屋去了,我們叔嫂倆又笑了,嫂子又遞給我個大蘋果和一袋兒瓜子:

「氣氣他!」,戲又開始了,我出去還坐在原處。

「恁嫂子對恁可真不錯啊!」,

「那當然!爺爺,你剛才去哪裡了,是不是生我氣了?」,他捋捋白鬍子:

「爺爺可沒那麼小氣,俺倒是怕恁小娃娃生俺的氣。」,

「怎麼會呢!我不愛計較事兒的。」,我又接著看戲,可老爺爺似乎離開的很勤快,一會兒在,一會兒不在,大概是嫌人多,出去透透氣,到底年齡大了,頭鬍子全是白的。

「娃娃,恁能不能幫爺爺個忙?」,我很奇怪他進來出去的度,

「你說吧,只要我能辦到,」,

「恁去向恁嫂子要一張姥姥的照片,待會兒給爺爺行不?」,我詭笑著:

「聽說姥姥年輕時可漂亮了!你是不是年輕時候追過她?」,

「這麼點兒人兒,說的這話咋那麼不中聽呢!」,他好像生氣了,我得答應他:

「爺爺您別生氣,我去給你試試行不?」,我進屋去找嫂子說了此事,嫂子感到奇怪:「老家沒你說的這麼個親戚呀,大概是剛到吧,走,領嫂子去看看,別慢待了老人。」,

嫂子找到了姥姥七十多歲時照的照片,挺精神的,能看出來一點兒他們說的漂亮。我們來到了聽戲的地方,老爺爺又出去了,嫂子把照片給我並叮囑著:

「待會兒老人來了恁把他領到屋裡,俺得招呼一下,嫂子去忙了。」,我手拿著照片,繼續看戲,可是老爺爺一直沒有來,我把照片裝到了上衣口袋兒,大概快凌晨一點了,劉哥和家人商量了幾次:

「戲班子的師傅們也唱累了,大夥都該休息了,結束吧?」,他時刻在注意著自己的警察形象,雖說主事的不是他,這我倒是贊同的,適可而止吧,主要是我聽過癮了,秋天的夜晚開始有些寒意了,劉哥卻忙得滿頭大汗,他過來把外套脫了給我披上:

「冷了就到你侄子屋裡去,弄感冒了你嫂子可饒不了我!」,我從披著的外衣口袋裡拿出他的煙,取出一支點上:

「你抽不抽?給你也點一支?」,他無奈地搖著頭,輕輕地擺擺手:

「哎,你啥時候準備長大呀!」,他又去和人家商量結束的事了。那個老爺爺又出現了:

「恁哥對恁可真是慣啊!」,

「是啊,比親哥好的多!」,

「恁有親哥嗎?」,我不說話了,我突然想起來他要照片的事,

「爺爺,你不是要照片嗎?嫂子給我了,她讓我帶你進屋去。」,他又不見了,真奇怪,算了。戲終於結束了,我得向劉哥道別了,他看看我:

「這都大半夜了,路上恐怕連車都擋不上了,和你侄子去擠擠,你們叔侄倆可是有共同語言啊。」,我堅持要走:

「不行,孩子明天還要趕火車,我留下他會興奮地不睡了,明天肯定起不來。」,都知道我的脾氣,劉哥對一起出來送我的嫂子解釋著:

「這可不賴我啊,你兄弟就這脾氣。」,嫂子也不強留我:

「這脾氣才像個真正的男子漢,不像你,肉!」,我離開了那裡,也就四站路,走快點兒也不過個幾十分鐘,城市難得這麼安靜,白天的喧囂和稠密的空氣完全褪去,馬路寬敞,路燈華麗漂亮,不知不覺中現西安變得比過去美多了,尤其是北郊。我點燃煙,邊抽邊走。

「孩兒啊,放俺出來。」,怎麼是姥姥的聲音呢?大概是幻覺吧,可聲音繼續著:

「孩兒啊,恁把姥姥帶出來幹什麼?」。

「姥姥,您不是已經去世了嗎?怎麼還說話?您在哪裡呢?幹嘛讓我放你出來?」,

「恁這搗蛋鬼!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愛問個沒完,他來了,恁咋不把他留住呢?」,

「姥姥,你把我說糊塗了,誰來了?」,

「這也是恁小娃娃問的事兒?恁和他說了那麼多話,還不知道他是誰?」,我在努力地想,誰呢?是不是那個白鬍子老爺爺呢?

「就是他,那老東西,他來接俺了!」,姥姥的聲音有些害羞之氣。

「哦,是你家老爺爺吧?!他不是在解放前和您走散了嗎?」,姥姥嘆著氣:

「恁可真是個機靈孩子!」,

「可劉哥總說我是個犟小子,還說我是個惹不起。」,

「他拿你當孩子看,恁哥可是個厚道孩兒,小時候為了恁俺可沒少吵他,怪可憐的。」。

「姥姥,我咋放你出來?你要是出來,找不到老爺爺該咋辦?」,姥姥不說話了,快到城牆根兒了,我猶豫著不走了。

「姥姥,我現在該咋辦?」,姥姥還是不說話,

「是秀珍嗎?」,奇怪,是老爺爺的聲音,

「那俺姓啥?」,

「複姓上官,原籍河南珙縣張家村,恁右手腕兒上有塊胎記。」,姥姥哭了,可她在哪兒呢?

「孩子,我要的照片兒呢?」,我想起來了,在上衣口袋兒里,我拿了出來,但照片立刻不見了,只聽見低低的談話聲:

「這麼多年,恁還記得俺?」,

「當年,咱們就是在這兒走失的,七十多年了!」,我想我是完成任務了,可這事怎麼跟嫂子說呢?我坐在城牆根兒底下抽著煙。

「警官,警官,你醒醒!」,有個環衛工人在推我,

「我不是警官,你看錯了。」,「你這身警服多合身啊,我咋能看錯呢?」,我才覺身上套著劉哥的警服,大概是他怕我冷吧,糟了,他的警官證在上衣口袋裡,我攔了輛出租,司機問我到:

「警官大哥,這麼早是剛出完警,還是上班?」,計程車司機和我聊起來,

「哦,剛下班,快點兒,家裡有點兒急事兒!」,

「好咧!綠燈,路路通!」,車子駛向劉哥家,這下,他上班就不會有麻煩了。

我向西面看了一眼,那裡是劉哥在小時候帶我去玩兒的地方,我想起一件事,那是我初中快要畢業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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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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