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再嫁入王府】

疼痛在蔓延,像是被什麽不斷反覆碾過似的,強烈撞擊,不斷折騰她的身子。

怎會這樣痛?劊子手大刀一下,身首分離,沒道理這麽疼呀?

她盼望死亡,渴盼大刀落下,渴盼一縷幽魂走進黃泉路,因為她的旭兒、暄兒早她一步而去,她擔心他們等太久會心生恐懼,才六歲的孩子呀……

疼痛不止,她緩緩張開緊閉雙眼。

但……入目的紅?紅燭、紅簾、紅幔、紅……囍字?怎麽會這樣?怎不是陰風陣陣,而是暖意繾綣?

男子在她身上不停馳騁,彷佛要發泄全身精力似的,她企圖推開他,但他像石杵、像一堵厚牆推移不動,凝目細望,他迷醉的表情映入欣然眼底……

是他……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這一刻,心臟猛地緊縮,欣然有抱頭痛哭的慾望。

她茫然地看著屋樑,怎麽會沒死?怎麽會回到成親這一夜?

這算什麽?上天恩賜?如果恩賜,為什麽不讓她回到成親前,不讓她回到未識霍驥之前?

短暫的清醒讓她蓄起滿腹怨恨,她與他之間到底有多少恩怨,才會教兩人一世、兩世糾纏難解?

他壓住她的身子剛硬灼熱,她的心卻一寸寸發涼。

這算什麽呢?一再將她推入地獄,很好玩嗎?

霍驥一陣微顫,暖流進入她的身體,她不確定這是第幾次。

前世,她吸入迷香,他喝下春藥,洞房花燭夜反覆折騰,她昏昏睡睡、無力掙扎,而他在她身上盡情發泄。

這是兩人之間僅有的一夜,也是在這個晚上,她有了一雙兒子。

他們已經在她身體里了嗎?倘若大錯尚未鑄下,倘若還有機會改變,倘若要徹底斬斷兩人的牽連……

她必須逃跑,必須遠離這個男人。

對,逃吧!跑得遠遠的,跑出這個男人的世界,跑到再也見不到他、聽不到他的天地,她才能自在生活、自在呼吸。

念頭起,欣然用盡所有力氣試圖將他推開。但情況一如前生,她全身綿軟無力,推著他的掌心反倒像在撫摸他的紋路肌理,想喚人相救,但發出的聲音卻像呻吟。

怎麽辦?警鐘不斷在腦海里敲響,她無能為力。

她試圖讓腦筋清醒,試圖解除狀況,但是片刻後……她的眼皮越來越重,頭腦越來越昏,胸口的氣息變得緩慢,思緒漸漸中斷……

昏睡前的最後意識,是他再度進入她的身體。

渾渾噩噩、迷迷糊糊地再度睜開眼,欣然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得自己像被人大卸幾百塊,再也組合不起來。

她死了嗎?如果死了……天,她得快點找到旭兒和暄兒,不能教他們等太久,與兒子約定的事,她從未失約過。

猛然張開雙眼,她沒看到黃泉路、沒找到兒子,只見到一屋子鋪天蓋地的紅,以及霍驥憤怒、充滿紅絲的雙眼。

他也到了?一家團聚?

不對!眼前的霍驥太年輕也太憤怒,他身上沒有自戰爭中磨鏈出的沉穩與威嚴,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極……那一夜……

等等!在懷疑猶豫間,欣然舔舔乾涸的雙唇,緩緩轉頭,當目光對上窗欞上的囍字時,心頭一震,她想起來了……

昨夜,她回到七年前,與他再次經歷洞房花燭夜。

一樣的春藥、一樣的迷香、一樣的過程,她在醒醒睡睡間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

她記得自己怨恨過,怨上天既然願意讓她重新來過,為什麽偏偏讓她回到昨夜?她記得自己企圖逃跑,然而虛弱無力的身子讓她脫離不了泥淖,所以……無數片段在腦海中浮上。

前世的這天,他認定是她下的春藥,於是兩人爭執大吵,於是他扭頭轉身、密會情人,於是他再沒進過這個房間……獨守空閨,是從這天起的頭。

望著他忿忿不平的視線,心瞬間疲憊,她不想重複相同的過去。

緩緩吸氣、深深吐氣,她試著平靜,試著不讓自己恐懼,視線卻不經意滑過他的臉,原本不想看的,但他的眉眼、他的鼻唇,他深邃中帶著桀驁的眸光,在短短數息間又烙進她的心。

欣然怦然心動,胸口止不住的撞擊聲響起。怎麽辦?無可救藥了嗎?為什麽單單一眼又教他入侵?

望著一語不發的欣然,霍驥的憤怒累積到喉嚨,火氣竄上腦袋。

她憑什麽以為他是可以輕易被擺布的男人?是誰給她的自信,讓她有恃無恐?

狠狠咬上後槽牙,他發誓,會教她後悔一輩子!

又是同樣的表情、同樣的憤怒,前世的欣然不解,但是今生……有了經驗,她知道他是多麽固執的男人。

下一刻,他冷冽的聲音吐出熟悉的話語。「是你下的春藥。」

是肯定句,不帶疑問成分,未審先判,這是他一慣對她做的事。他認定她狡猾奸詐,認定她無所不用其極,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那時他是怎麽說的?哦,她記起來了,他說:「你們宮裡的女人……」

字面上沒有謬誤,她確實是宮裡的女人,只不過口氣里的鄙夷憎惡讓人難受。

宮裡的女人是什麽模樣?權謀縱橫、心機算計?步步花開妖嬈,句句暗藏玄機?

他錯了,她不狡猾奸詐,她習慣明槍明箭,習慣把目的明擺在臉龐,被父皇寵大的孩子不需要權謀算計就能達到目的,她何必費這種心?

也許就是輸在這裡,比起善於在暗地操作的梅雲珊,她的手段太低階。

迎視他的憤怒,欣然考慮該怎麽做,像過去那樣解釋、辯駁,找出十種說法來證明自己不需要那麽做?

但那麽努力的解釋有用嗎?沒用,她說破嘴,換來的是他的不屑鄙視,他仍堅信是她下的手,只是增強了爭執,只是讓他在認定她狡猾奸詐之後,又相信她牙尖嘴利,所言所語不可盡信。

經驗教過她,別做多餘的事,她不是不知道霍驥這個人多麽固執,認定的事何曾改變?

他認定梅雲珊便一心一意以誠相待,即便她嫁給燕歷堂亦是愛屋及烏,傾力相助,他用盡才能心力將她捧上后位,最終……

認真想來,霍驥和她一樣,是個愚蠢又可憐的傢伙。

只是,塵世間攘攘不息,為生存、為名譽、為權勢、為愛情……一個個耗盡心力,無人不冤,有情皆孽,細細究竟,誰沒有可憐委屈?

一世碌碌,讓她看透世間兜兜轉轉、起起落落,到頭來,是你的想甩也甩不掉,不是你的再兜也攬不了。

霍驥不是她燕欣然的,不管前世或者今生。所以她不要重複過往,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更不要與之爭辯。

淺淺笑開,欣然放棄解釋,認下他的指控。

「對,是我。」她回答。

「為什麽?」

「很難理解嗎?為面子、驕傲、自尊,為了順利在霍家後院立足生存。」她的口氣很淡,卻隱含對自己的嘲諷。

他聽出來也看出來了,她望著自己的雙眸沒有過去的狂熱,她的臉龐失去興奮激情,她對他……冷淡得像個陌生人。

什麽理由讓她在處心積慮嫁進霍府後,態度大轉變?因為欲擒故縱?她正在醞釀下一波陰謀?

想證實什麽似的,霍驥又問:「這麽做,對你有什麽好處?」

「人要臉、樹要皮,我要的不過是一塊遮羞布,你不至於連這個都捨不得吧?」

遮羞布?她怎能如此雲淡風輕?霍驥不輕易發怒的,但他被惹火了,什麽事在她眼裡都是理所當然?

知不知道她的任性改變他的命運,知不知道雲珊因為她的恣意而受傷,她只看得見自己、只想著自己,從不考慮別人的心情?

真是個再自私不過的女子,偏偏他得和這種人牽扯一世!

他不是刻薄的男人,但想起雲珊的眼淚哀傷,他抑不住刻薄。

霍驥咬牙,放任自己對她殘忍。「如果你只想要一條遮羞布,相信不少男人願意毛遂自薦,請問,為什麽非我不可?」

為什麽非他不可?這話,她也問過自己無數次。

是中蠱?是命運註定?不知道,她問過一輩子、盼過一輩子,直到冰冷的刀鋒落下也解不出答案。

她冷笑諷刺。「所以你該感到榮幸。」

榮幸?對,他真是榮幸啊,榮幸被她二度算計,榮幸因為她而身不由己,榮幸因她計畫改變……哈哈,他真真是太榮幸了!

霍驥咬牙切齒,欣然兩句話在他心底燒出一團旺火,緊握拳頭,他道:「往後有這種『榮幸』,還望公主萬萬不要眷顧我,若有別的男人願意承受,在下樂觀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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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個薄倖容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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