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意思是他不介意戴綠帽?他樂觀其成?在他眼裡,她就是青樓妓女、淫娃蕩婦?天,他就這麽看輕她?

不對,不僅僅是看輕,他是恨她吧,恨她毀了他與梅雲珊的愛情婚姻,恨她破壞他對未來的想望,便是這般深沉的憎恨,令她付出再大努力也得不到回報。

因為憎恨,無法回心轉意;因為憎恨,無法多看她一眼;因為憎恨,無法喜歡旭兒、暄兒,他對她的漠視、折辱……通通是因為太恨……

燕欣然,你怎麽活了一輩子,卑微了一輩子,才曉得自己面對的是他永遠放不開的厭恨?

她居然傻到相信盡心會有希望,努力能夠獲得改變,居然蠢到認定他會心疼她的犧牲,當光陰推動、環境改變,他會願意轉身看看背後那個深愛自己的女人。

真是笨到無可救藥……

欣然瞠大眼睛,她要把他的怨恨看得仔仔細細,要用力提醒自己,不屬於自己的男人,千萬別貪心。

吞下哽咽,她逼迫自己,將殘餘的愛戀斷得乾凈。

「不說話?」他不喜歡她的沉默。

「你在意我說什麽嗎?」於他而言,她說的話不是狡辯,就是為了促成某個陰謀而生,她在他心中已經定型,她是他的對手敵人。

「不在意。」

「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不過我願意向你承認,堅持嫁給你是我錯了,既然你已經『慷慨』的給過我遮羞布,往後你可以不見我、不進這扇門,我保證絕對不找你麻煩。」

她認錯?她不找他麻煩?不對,她想盡辦法嫁進來,怎可能就此放棄?這不是他認知中的燕欣然。

她任性驕縱,有個皇帝父親讓她有足夠本錢使所有人聽令於她,她喜歡折服他人、逼迫他人,凡想要的就必須得到手,她是個讓人厭煩的女子,只是……

她不吵不鬧,清澈的眸光淡淡地定在他臉上,她沒說話,嘴角甚至帶著笑意,他卻看見她的……絕望?

絕望?在她三番兩次追求被拒時,她不曾絕望;在她想盡辦法接近,他卻千方百計潑冷水時,她不曾絕望。她那樣驕傲跋扈的女子,卻在嫁給他的第二天清晨絕望?

他不懂她,一點都不懂。

欣然不想面對霍驥的審視,隨便他怎麽想像,她必須學著不在乎,必須試著把他從心中摘除。

「來人。」她揚聲喊。

席姑姑推門進來,看一眼對峙中的新婚夫妻,垂眉站在桌旁。

「備水,該到前頭認親了。」欣然道。

「是。」席姑姑出去吩咐下人。

恍然大悟,霍驥嘴角揚起意味不明的笑,原來是為這出?她以為認錯服軟,他就會低頭陪她去認親?是啊……她不是說過嗎,什麽都不要,就要遮羞布。

差一點點啊,差一點又被她算計,面對這樣的女子,他必須更小心。

冷冷丟下一聲輕哼,隨意套上衣服,霍驥不看她一眼,匆匆離開喜房。

欣然並不期待他會陪自己認親,只是再度看見他決然的背影,還是抑不住地黯然……

閉上眼、用力吸氣,她告訴自己再不能受他影響,重生後的燕欣然怎能重複抑鬱哀傷?面對銅鏡,她逼自己露出一個微笑。

洗漱、上妝,換過新裁的衣裳,她不允許自己懦弱。

如果重生的時間點是錯的,那麽她便傾全力扳正錯誤,此生她再不讓劊子手手上那把刀懸於頸上。

沒人帶領,欣然卻熟門熟路地走往前廳。前世,這條路走過千百次,哪裡種什麽花、哪裡靠近什麽院,她一清二楚。

玉屏、玉雙跟在身後,她們是從小就在欣然身邊服侍的宮女。

由此可知,皇帝多麽心疼她,即便這樁婚姻的起因是一樁醜聞,皇帝還是高高興興的把女兒嫁出去,因為女兒喜歡,其他的都不要緊。

於是兩百多抬嫁妝,上百人陪嫁,皇帝只恨不能給得再多。

對此,皇后笑道:「欣然出嫁,把皇上的小金庫全給掏空啦!」

聽見皇后說笑,皇帝道:「這倒是,要不,從你的小金庫也倒騰一些出來?」

皇后沒有半點猶豫,大大方方給了。

想到這裡,欣然苦笑搖頭,自己真是識人不明,謬誤太甚,錯把蛇蠍作閨蜜,錯將虛偽當真心,不僅錯認霍驥,也錯認燕歷堂、錯認大皇兄、錯認皇後娘娘。

她偏信李公公的話,認定母親早產身亡與皇后脫不了關係,她怨恨皇后多年,處處與她作對,直到燕歷堂坐上龍椅,李公公搖身變成總管太監,方才恍然大悟原來李公公是燕歷堂的人。

李公公在她耳邊道盡讒言,令她疏遠皇後娘娘及娘娘所出的大皇兄與四皇兄,處處袒護「身分卑微、生母早夭、與自己同病相憐」的燕歷堂。

父皇對三皇兄另眼相待,何嘗沒有她的因素。

三皇兄欲成大事便缺不了金錢,確定霍驥加入三皇子陣營之後,她毫不猶豫地將大把大把銀票透過李公公送到霍驥手上,她悉心儘力助三皇兄成事,以為能換得霍驥受重用,一旦三皇兄登基,霍驥便是從龍之功,誰知結局與她想像的迥然不同。

一聲妒忌,妒忌霍驥與梅雲珊之間的感情,一句功高震主,害怕霍驥的才能本事,然後換來整個家族、數百人身首分離的命運……

不會了,她再不會給燕歷堂任何機會,她對天發誓!

一路走來,現在的安南王府不濟,宅邸雖大卻敗落得嚴重,園子里的雜草快沒過人的腳去,除那一排桂花和掉了漆的斑駁水閣,竟無其他的景色可以看,池塘里殘荷仍在,滿樹枯枝無人修剪。

那年她走過同樣的路,滿心欷歔,暗自下決定要想盡辦法恢復安南王府的舊日光景,為了霍驥的面子和裡子。

而今觸目所及依舊是一片灰敗,但欣然冷冷一笑,眉目飛揚。

安南王府與她何干?

腳步依舊輕快,笑容依然燦爛。原來,換一種心情,所見所受便截然不同。

玉雙在她耳畔道:「公主,外頭都說安南王府是個空殼子,看來果真沒說錯,冷宮大約都要比這裡好些。」

她不平哪,公主怎會看上這戶人家,雖說姑爺模樣長得好,可男人光靠一張臉能吃得飽嗎?何況姑爺連個官位都沒有,日後不曉得要借公主多少助力才能活出個人樣兒。

欣然點點頭,這是大實話,安南王府早已沒落,爵位世襲五代,到霍驥這一代就沒了。

霍家子弟無人以科考出仕,只能砸錢買幾個七、八品小官做做,既是砸錢買來的官位,哪裡會想到為百姓謀福,在地方做出政績?自然是有錢貪錢、有利圖利。

年輕子弟行事無成、不思長進,兩顆眼珠子除了錢,只能盯著那個已經到頭的爵位,深怕比旁人少啃兩口好處,這樣的安南王府,到最後燕歷堂居然能在他們頭上安一個通敵叛國的大罪,未免太抬舉他們。

走進廳里,黑壓壓的一片到處都是人,欣然目光轉一圈,沒見到霍驥的親生母親琴夫人,一樣呀,與前世一個模樣……

只是,她還期待什麽不同?

琴夫人並不是普通姨娘,她是平妻,有資格出現在這樣的場合中,甚至能在安南王身邊佔個座位,之所以缺席是刻意擺明態度——不接受她這個媳婦。

欣然能夠理解,梅雲珊是琴夫人相中的媳婦,卻莫名其妙被她這個公主取代,換了誰都要心生不滿。

新婚之際,滿府上下就數琴夫人最無法接受自己,誰知幾年過後,整個王府中唯一予以真心的就是她。

垂下眼瞼,見不著琴夫人,欣然有些遺憾。

看見欣然獨自進門,身旁沒有新郎官,有人竊竊私語,有人臉上帶著看好戲的表情。

欣然不以為意,爵位之爭尚未塵埃落定,這屋子裡恐怕沒有人樂意霍驥迎娶自己。

款款走到王爺、王妃身前,盈盈屈膝。「媳婦拜見公公、婆婆。」

前世最後一次見到安南王妃柳氏時,是在天牢里。

她整張臉皺得像風乾的橘子皮,佝僂著背,整個人縮小一圈,露出的手腕、脖頸乾瘦得只剩下一層皮,可是見到欣然時,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力氣,竟衝過來狠狠地搧了她幾巴掌。

她恨死霍驥,若不是他支持燕歷堂,霍家豈會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她恨死欣然,若不是她選擇幫助燕歷堂,她還是坐擁富貴的安南王妃。

柳氏滿腹怨懟,熱辣辣的巴掌打在欣然臉上,她沒有還手,只是悲憐地望著將死的老嫗。

欣然不喜歡她,卻無法否認她是因為自己的錯誤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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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個薄倖容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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