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玉珺微微仰起頭,斜斜射入的陽光跳躍在她的臉上,細細的絨毛氤氳出柔和而美妙的光芒。她的嘴角慢慢彎起一抹笑容,帶著無限的滿足和希冀,十八歲的容顏有著驚心動魄的美。

所有的人一時都呆住了,一旁的夏昭雪更是心裡一驚,只當她是傻了。

夏昭雪抱住她的手落淚,「花媽媽,你行行好,找個大夫看看玉姐姐吧。我們每天要練七八個時辰的舞,這樣烈日里曬著,哪個能吃得消。嗚嗚,昨兒個她才被打了一頓,身上的傷都沒好,方才練舞她又從台階上跌下來,也不知道傷著哪裡了。玉姐姐的手都腫成這樣了,還有她的額頭……」

夏昭雪嗚嗚地哭著,這個玉珺肯定是摔傻了。自從入了花想容,她就不停地想辦法離開,每一次都是筋疲力盡地逃出去,最後時刻卻被抓回來。每逃一次,她就被毒打一次,身上的傷從未好過,她又盤算著下一次逃跑。前前後後十幾次,連自己都覺得她一定會被打死,可是妓院的打手們卻是見慣了一般,打人只讓人疼,卻不取人性命。

夏昭雪看她被打得死去活來,自己心底里最後一點逃跑的念想都退縮回去了,可是玉珺的嘴卻依舊硬,被打得趴下了,嘴上依舊不饒人,見了花媽媽就罵花老賊,一副恨不能啖其血、食其肉、寢其皮的樣子。可是玉珺方才竟對著她笑了,這不是傻了是什麽。

不只是夏昭雪,就是花想容也有些驚訝,在這之前,玉珺見了她總叫花老賊,可是剛才竟然叫她花媽媽,還誇她漂亮。這個玉珺又是要搞什麽鬼?莫非真是傻了?

花想容仔細打量玉珺,玉珺也大大方方打量著花想容,偶爾還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花想容終於敗下陣來,頭一搖,頭上的絹花險些掉下來,「罷了、罷了,你們這兩個催命鬼在老娘手上也翻不出花來。」花想容這麽念著,又對身旁的丫鬟道:「鳴柳,去請個大夫給這兩個催命鬼看看,別真是摔傻了,浪費老娘一番心血。」

雖然這兩個丫頭都極其不聽話,但是她的妓院已經很久沒遇上這樣成色的姑娘,若是能調教好,她花想容必定也能在京師的花街揚名立萬,這可是她未來的兩張王牌……

她一邊想著一邊放柔了語氣,「花媽媽我對你們也算是仁至義盡,對你們好吃好喝伺候著、綾羅錦衣穿著,還不是想讓你們有出息。你們成天想著跑,又能跑哪兒去。端說夏丫頭你,你是你娘親手賣進來的,一應手續俱全,我可沒強迫你半分。玉丫頭你……」

花想容一句話差點衝口而出,險些將真相說出。見玉珺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她趕忙話鋒一轉,道:「你是個外鄉人,在這京師無依無靠的。若是在我這得了出息,京師的花魁非你莫屬。花媽媽話放在這裡,跑你是跑不了的,還是好好學習歌舞,給自己掙點本錢才是要緊。」

見玉珺仍舊愣在原地,她擺擺手往外走,「罷了,你們兩個賤蹄子給我好好的,若是再出什麽么蛾子,即刻送你們開苞去,省得老娘鬧心。」

待花想容走後,夏昭雪又扶起玉珺,見她一雙手胖成了豬蹄,難免又要落下淚來。玉珺趕忙攔著她勸道:「你放心,我沒怎樣。也就是傷著筋骨,將養幾天也就好了。你若是有工夫難過,不如扶我回房休息,這日頭曬得我頭暈。」

夏昭雪只覺得此時的玉珺同往日不同,可是具體哪兒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打算先扶玉珺回了房,才將將起身,玉珺卻掙脫了她的手,自己邁了步子,臉上竟是無以復加的激動和滿足。

「姐姐你這是……」夏昭雪一頭霧水,那一頭玉珺險些栽下去,她趕忙攙著,道:「姐姐暈了許久,怕是腳底下輕飄,還是我攙著吧。」說話間扶著她進房。

不消一會工夫,鳴柳就帶了大夫來,大夫看她了兩眼,說的話竟和玉珺說的相同,不外乎將養幾天,無甚大礙的意思。

夏昭雪原本有些驚訝,後來想起玉珺說過,她的母親原本是大夫,或許她也有些醫術傍身,這才有些釋然。回過頭看玉珺,她已經閉著眼睛打盹,不過片刻,竟是睡著了。

玉珺這一覺睡得極累,她重複作著夢,林南薔、秦艽,一個個她討厭的人進入到她的夢裡,曾經發生的一切都如走馬燈一般重演了一遍,如夢魘一般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在夢裡痛苦地呼喊著,卻沒有人來救她。母親、父親,所有她曾經依賴的人都遠遠地看著她,眼裡充滿了擔憂。

她想發出聲音,卻如被人鎖喉一般,只能張嘴,卻沒有任何的聲音。直到一道光劃破她的夢魘,一個男人的背影出現在她的夢裡,低聲喚她,「玉兒、玉兒……」

「李善均!」玉珺失聲喚出聲來,一睜眼,竟是一身冷汗。夢裡的場景太過詭異,李善均是她心底里的惡夢,可是夢裡卻給了他這樣的一道亮光,時時刻刻提醒著他的存在。真是瘋了,隔了一世,他還纏著她。

迷迷瞪瞪地看向四周,她終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花想容。床邊靠著一個人,想來是困極了,就這麽蜷著,玉珺一動,她也動了,眼睛里現出驚喜,「玉姐姐,你終於醒了。」

「雪兒,你怎麽不睡到床上去?」玉珺驚訝地望著她。

夏昭雪撓了撓頭道:「姐姐你睡得不好,嘴裡一直念著人名兒,我在夢裡也被你吵醒啦。我反正也睡不著,就過來陪著你,你手不方便,若是要喝個水什麽的,我也能幫上忙。」

兩句話說得玉珺心中暖暖的。有些人,分明是至親,卻冷血至此;有些人,分明是生人,卻勝似親人。

上一世玉珺恨透了花想容這個地方,卻很感謝曾經遇上夏昭雪。她性子硬,總是想著法子逃跑,每次逃跑回來就遭受一次毒打,若不是有夏昭雪照顧她,她當真熬不下去,只可惜這樣的人,最終卻死於非命。後來她每每想起夏昭雪,心頭都像被剜了一刀,全是遺憾。

好在一切都不一樣了。若是想改變自己,第一件要緊的事兒就是從這兒逃出去,可是如何逃出去?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在她們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雖然是五年前的事情,玉珺卻記憶猶新。

上一世,她為了能逃出花想容吃盡了苦頭。因為性子硬、嘴硬,花想容裡頭調教新人的媽媽二話不說就是一頓打。她也曾經試圖逃跑過,可是入了妓院,那些人首先就給她吃了迷魂藥,讓她腿腳發軟,走上幾步都得用盡全身的力氣。她試著逃跑過幾次,雖成功出了後門,最後還是被抓回來,挨上一頓打不說,還要被活生生餓上幾天,之後連看管都變得更加嚴。

那時候,她是存了一絲希望,盼著舅舅來救救她的。

事實證明,求人不如求己,萬事還得靠自己。若不是花想容那夜意外大亂,她也不會趁機逃出去,一路跌跌撞撞摸到了將軍府,只離父親一步之遙。那是她成功逃出的第一步,可最後還是功敗垂成。她把母親的信物交給門房求門房轉交,她在門外等了足足一個時辰,那時候,父親沒見著,她卻被狠狠羞辱了一番,被轟出門外……

想起前程往事,她這個認親的路當真是充滿了荊棘。她渾身打了個冷顫,不行,上一世她來硬的,吃盡了苦頭,這輩子再不能走老路了。

門外叩叩響了兩聲,送飯的小丫鬟推進門來,送好了飯,怯生生站在一旁,道:「花媽媽說玉姐姐身子不適,今天特意給你加了餐,玉姐姐趕緊吃了吧。」

「三兒,你娘還好嗎?」夏昭雪接過飯,低聲問道。

那小丫鬟搖搖頭,落寞道:「沒,大夫說這幾副葯吃完再看看……」

夏昭雪同她說了兩句,玉珺也沒聽清,那小丫鬟轉身就走了。

「花媽媽今兒還真是大方,還給咱們加了個雞腿……」夏昭雪看著桌上的飯,默默念著:「花媽媽這是把咱們當小豬,養肥了好出籠嗎。」

她說著就拿起桌上的飯菜往門外走,玉珺趕忙阻止她,「雪兒,你這是要去哪兒?」

「嗯?」夏昭雪有些疑惑地回了頭,「姐姐,不是你說這些飯菜里都有迷魂藥,讓我少吃些嗎。」

「哦對。」玉珺頓時沉默了。上一世她傻,總覺得飯里有迷魂藥,吃多了手腳發軟行動不便。每日里她和夏昭雪就吃兩口飯勉強填飽肚子,雖然吃進去的迷魂藥少了,可是肚子也空了,每日夜裡餓起來簡直要了人命,這真是最傻的掙扎。

玉珺擺了擺手對夏昭雪,「別倒、別倒,咱們今天好好吃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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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的錦繡良緣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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