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可是這裡面有葯……」夏昭雪有些困惑,繼而卻是驚訝,「姐姐是被打怕了,不打算跑了嗎?」
「人生在世,吃喝拉撒,吃都吃不飽,哪兒有力氣跑。」玉珺搖頭道:「先吃飽了,迷魂藥……只要是葯,總有辦法解的。你別擔心,吃吧。」
玉珺低聲勸慰,起身拿起雞腿就是一口。死之前關在後院裡面,吃什麽都是味同嚼蠟,沒想到重生之後第一口竟然吃上了雞腿,她沒出息地竟然覺得很美味。雖然這時和那時自己都不是自由身,可是心境卻有很大的不同。
玉珺上一世被妓院關怕了,出了妓院第一件事就是翻了母親留下的醫書小劄,裡面雖無詳細記載妓院裡頭的迷魂藥到底是什麽配方,但是大體上,所有的迷魂藥裡頭都會加入鬧羊花。她和夏昭雪雖然吃進了迷魂藥,時常處於頭重腳輕的狀態,可是還不至於昏昏欲睡,所以,她推斷自己吃進了迷魂藥可能含有鬧羊花、川草、二烏、醉仙桃花等迷魂藥常用的藥材。
若是要解這些迷魂藥,藥材倒是常見,只是她被困在這妓院里,誰能替她跑這個腿?上一世她也曾想過配出一些解藥來,在逃跑那麽多次,觀察了那麽多次地形之後,她卻得出結論,花想容的園子雖大,可是在院子里卻沒有她要的藥材。這樣一個浸淫著驕奢淫逸的地方,好看的花花草草遍地是,卻沒有一樣能讓她活命。
「花好看有什麽用,不能吃、不能解毒。」玉珺忍不住碎碎念,腦子裡卻突然閃過一道光來,「方才那個小丫鬟,是在花想容打雜?」玉珺低聲問道。
「唔……」夏昭雪吃著飯低聲應道:「三兒家就在花想容隔壁,她爹去得早,家裡就剩下一個弟弟。前些日子她娘幫人幹活,也不知怎麽就得罪了定國公府里的人,被人活活打個半死送回來的,外傷倒是看好了,可是病卻越來越重了。聽三兒說,她娘得的是血症,這血症是什麽我也不懂,只是想著,這人命啊真是不值錢。她也是沒辦法才進花想容做事的。」
玉珺聽她娓娓道來,倒是吃了一驚,「雪兒你怎麽知道?」
「咱們在這關了也有一個月了,前些時候姐姐你傷勢太重,我也傷得不輕,花媽媽就讓三兒來伺候我們,我幾回見她掉淚,是以問了問。姐姐你怎麽問起她來了?」
「嗯。」玉珺這才恍惚記起似乎是有這麽一回事,上一世她還未逃出花想容,三兒的娘就死了,那一日她逃走前,還隱約聽到三兒在高聲哭泣。
待玉珺吃過飯,三兒來收拾的時候,玉珺特意叫住了她問道:「三兒,你娘近日還好嗎?」
小姑娘突然被叫住原本就有些發怔,見問及自己的娘,更是吃了一驚。在三兒的眼裡,玉珺和夏昭雪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夏昭雪的家就在三兒家附近,兩家雖然走動很少,但是也見過幾面,夏昭雪被家人賣入妓院時,三兒的娘還大大惋惜了一番。三兒進妓院做雜務時,見到夏昭雪心裡也是滿滿的同情,同夏昭雪,那時鄉里鄉親的交情。
可是玉珺,聽說她是外鄉人,她人長得美,平日卻總是板著一副臉。自從三兒進了花想容,就常聽說後院有個不聽話的姑娘時常想著逃跑,花媽媽幾次三番告誡過她,讓她離玉珺遠點,省得被咬一口。如今,這樣的一個人竟然主動關心她。
三兒怔了怔,夏昭雪推了推道:「三兒別怕,玉姐姐人很好的,她的娘從前是大夫,沒準能幫上你。」
「真的嗎?」三兒的眼睛亮了一亮,片刻後卻又黯然下去,「我請了很多大夫,都說娘是積勞成疾,這病怕是沒治了……」
「不妨事,你跟我說說你娘的病情。」玉珺低聲勸道。三兒抬眼看她殷切的眼,一時間悲從中來,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三兒如今十歲,她爹年前去世,留下她娘和她五歲的弟弟。原本一家子孤兒寡母日子就過得拮据,好在三兒的娘勤勞,東家西家地替大戶人家洗衣服,也能聊以度日,旁人看她實誠,也總是介紹生意給她。哪知道有一天她替人洗衣服,被誣陷偷了放在衣服夾層裡頭的銀票,被人打得半死,那人才發現銀票還在身上。
白白挨了一頓打,那人卻無絲毫愧疚,丟了幾兩銀子給她娘看病。她娘還沾沾自喜,以為看好了外傷還能有些余錢給一雙兒女買新衣,哪知道禍從天降,突然有一天就病倒了,請回來的大夫一看,說是積勞成疾變成了血症……
玉珺原本聽得也是一心的氣憤,定國公府的下人尚且有如此的氣勢,打得人半死也能用銀子解決,其他還有什麽不能幹的!
只是聽到三兒說起那下人的名字,她卻有些猶豫,那個劉全,玉珺倒是有些了解。這劉全,說起來是李善均的兄長李善周身邊的人。前一世嫁入定國公府,她雖然同李善周沒有什麽接觸,可是李善周對於身邊的下人卻管教極嚴,若說他發現身邊的人有欺行霸市的行為,頭一個就不會輕饒。而劉全本人她也見過幾面,低眉順目,人恭順,差事也辦得妥當。在她的印象中,劉全並不是這般草菅人命的人,難道事情還有蹊蹺?
玉珺沉下心來,又仔細問了三兒娘的生活起居,一時間犯了難,血症不是什麽不治之症,似三兒娘這般咳血不止、血色鮮紅、口乾舌燥,兩頰嫣紅的大約就是陰虛肺熱所致,「治病不難,難的是治這病的藥材都頗為名貴,三兒你在花想容打一個月雜的工錢怕也就堪堪能抓三四天的葯。」玉珺嘆了口氣。長此以往,三兒娘光是吃藥都成問題。
「玉姐姐你真是神了!」三兒犯難道:「我跟花媽媽提前預支了一個月的工錢,本以為能多支撐幾天,哪知道不過七日,那些錢就沒了……至多後日,娘的葯就得斷了。」三兒抹了一把眼淚。
「大夫給你娘的藥方你帶了嗎?」玉珺思忖了片刻問道。
「帶了,我一直帶在身上的。」三兒趕忙拿出來。
玉珺看了片刻,低聲道:「怪不得……」上頭的藥材都是人蔘、阿膠等等,普通人家原本就吃得少,這京師里的大夫果然財大氣粗,給百姓開藥都是這麽大氣。
玉珺搖了搖頭,道:「我給你改幾味藥方,雖然沒有大夫的藥方效果好,卻也差不到哪兒去,要緊的是,我這藥方上的藥材都是常見藥材,價格也比大夫的藥方低上一大半。」
「這……」三兒面露難色。自己的娘正經大夫都看不好,卻要信玉珺這麽個年輕姑娘嗎。
「你若是擔心,可以找個老大夫看看我的藥方可不可行,再給你娘抓藥。」玉珺宛然一笑。
三兒趕忙擺手道:「玉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三人左右尋不著筆墨,三兒趁著收拾碗筷給玉珺送葯的空檔,偷偷帶進了一截炭,待玉珺寫好了,帶著藥方出了房門。
夏昭雪久久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咬著唇欲言又止,半晌低聲問玉珺道:「姐姐,你給三兒的藥方真的管用嗎?」
玉珺悄然一笑,「雪兒,你是想問我為什麽要幫三兒對嗎?」
「嗯……」被玉珺看破心思,夏昭雪臉一紅,「是啊。」
如今的情形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們二人都自顧不暇了,玉珺竟然還有閒情逸緻關心起妓院里打雜的小丫鬟來,她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玉珺但笑不語,她打的自然是好主意。
開了窗斜坐著,只看這小小的院落里,眼睛所及就有三個魁梧的打手,還有見不到的不知道散落在何處。硬闖固然不可,可是智取也要花費許多代價,若是一個不小心再被打手抓回來,更是得不償失。
此時她們二人深陷花想容,若想同外界溝通,只能通過三兒,若是三兒能給她們帶來解除迷魂藥的甘草和葛藤花粉,那就再好不過了。除此之外,她還欠缺一個合適的時機。上一世,花想容曾經發生過一件大事,正是這件大事,讓花想容上下被抄沒,花媽媽一干人等都被送上了斷頭台。
吃下的飯菜裡頭的迷魂藥漸漸起了作用,她的手腳又開始發軟,她勉力支撐著。那廂夏昭雪也是頭重腳輕,見玉珺又在出神,喚了玉珺兩人一起到床沿坐下,夏昭雪道:「玉姐姐,我總覺得你這次病了一場,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呢。」
「哪兒不一樣?」玉珺笑問。
「我也說不上來。」夏昭雪撓了撓頭,那些細枝末節的變化她說不上來,總是覺得現在的玉珺有些讓人看不透。
「我還不是我?」玉珺笑著摸她的頭,又問:「雪兒,這間後院裡頭除了我們,還有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