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斌《德齡公主》作品研討會在京舉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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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明:小斌的創作正是處在一個爆發的階段,小斌寫作了二十多年,在中國文壇的很多作家,他們的名聲通常的情況下要大於他的成就的,小斌可能是少數幾個,就是說她的名聲小於她的成就。也正是在現在,人們開始逐漸地意識到小斌作為一個作家實際的成就和她在當代文學中應該具有的地位。所以我認為這個會開得很及時,會使小斌在當代文學的位置上給人以一種更加深刻和更加準確的一種印象。
我關注小斌的創作時間比較長,而且我個人比較喜歡她的作品。最早看她的中篇小說我特別喜歡,《迷幻花園》、《雙魚星座》,我覺得是非常非常好的小說。我現在也認為《雙魚星座》是當代最好的中篇小說之一。小斌的創作應該說她的作品是很值得解讀的,就是可分析的地方很多,這點可能是跟她本身的藝術蘊含很豐富和複雜有關係。
小斌的作品個性特徵非常鮮明,她會寫出詭秘的女性史和神奇的女性,這種詭異性是潛伏在她幾乎所有的作品當中,可能包括像《敦煌遺夢》那樣的作品當中就有了,但是小斌把握這一點,是《迷幻花園》和《雙魚星座》開始的,特別《雙魚星座》這點上特別突出了小斌對女性歷史的一個非常鮮明、非常有個人力度的一種把握。所以你可以看到她所理解的這種女性的歷史包含一種原型的記憶在裡面,她總要衝擊女性的那種最複雜的、不可知的那種宿命。《羽蛇》作為一部長篇小說,我認為它可以說對女性歷史的書寫在當代的女性作家中最深刻的一部。過去的女性作家是封閉的,小斌這部作品是放在百年的中國現代性的歷史進程當中表達的。但這種表達不是讓女性對現代性的歷史吞沒,而是反過來,女性的歷史本身是反現代性的。這點小斌的寫作,在女作家當中甚至是別的男作家當中都是非常罕見的。
《德齡公主》雖然是一部歷史小說,但是它具有高尚的文學品質。過去的歷史小說,事件性佔據了主導的地位,而德齡這部書既能夠建構歷史事實、歷史事件、歷史大衝突,又能夠緊緊把握住人的心理、人物微妙的行為、動作、感覺、文化,我覺得這個是非常有開創性的,由此我們可以說歷史小說本身也可以具有豐富的文學性的。
第二點,我想徐小斌作品一個很顯著的特點就是具有一種哲學和宗教的意識。我一直認為作品,特別是作品應該是有它的複雜性,這種複雜性當然能夠以明晰的方式表達出來這當然是最好,而小斌恰恰做到了這一點。不可知論可能是她的哲學和宗教混合一體的那種思想意識,這點構成了她作品的一種深度,這在《羽蛇》中是表現得比較充分的,她總是有一種對命運不可知的東西,人的命運、歷史、事件這些大的衝突,都被一種不可知的東西所支配,那麼生活不知道要發生一個什麼變化,而這種變化的意義和結果都不清晰,所以他始終保持一種神秘感。我覺得這種神秘的氛圍在小斌作品裡面做得非常地徹底、很自然。我覺得生命論和不可知論其實是文學始終應該追溯的東西,因為文學本身應當具有對現代歷史的宏大思維,提出置疑的方式,我覺得這個方面在中國的作家當中其實是很薄弱的,因為我們整個民族本身的宗教意識薄弱,所以在這點上,文學作品的開掘尤為重要。
第三點是小斌的敘事方式和感覺,她始終在追問人的心理、人的感情,人的生存態度。這些在她的敘述當中不是一個事件接著一個事件,而總是在一個深度的背景上去呈現這些東西,當然她的這種深度性並不是簡單的現代主義的深度性,而是一種無形的深度,裡面總是有非常複雜的東西。她有非常好的文字感覺,在她的作品中你可以看出她對語言精緻的苛求,像《羽蛇》,每一個段落、每一句話,都是經過千錘百鍊的。因為小斌本身是多才多藝的,她在形式感、在美術方面有相當深的造詣,她的感覺,那種精細的感覺,是很難被人超越的。
陳福民:關於徐小斌的經歷大家都知道,當時我知道的時候也非常吃驚,她原來是首屆中央財經大學財政專業的學生,按照她這樣的經歷她完全可以做一個弄潮兒,會計師、審計師、經濟界官員,是那個時代最成功的一個象徵。
我非常同意林老剛才無所事事這個概念,在這個意義上定位就是說,徐小斌是在跟這個時代的被普遍認可的成功做抗爭,這種抗爭使她成為了這個時代最應當被關注的作家。
徐小斌總是跟這個時代鬧各種各樣的誤會,她非常固執,一直跟這個時代趣味非常之遊離,她有一種非常刻骨、非常致命的美感與追求。我一直認為她是一個沒有被充分認識,並且受到了不公正待遇的非常重要的作家。她始終不改自己對藝術非常精製的、非常獨到的審美格調。這個時代的那種喧囂,那種非常粗野直率的**,在徐小斌的寫作中都被屏蔽掉了,這與她的精神世界都是不相關的。所以我一直借用米蘭.昆德拉的現成的說法,徐小斌是生活在當代寫作在別處的一個作家。這個說法似乎就是專門屬於徐小斌的。
比如徐小斌有一部短篇小說,我覺得非常好,也非常重要的,但是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就是《蜂后》。在《蜂后》裡邊徐小斌勾畫了一個沉湎於自己的痛苦和夢想的這樣一個不知年齡的女人,一個凄美、絕艷的女人,彷彿是一個女妖,她跟蜜蜂的關係似乎是這個女人攜著她養熟的蜜蜂或者烏鴉款款而行,我覺得是一個非常美的隱喻和意象。真正的蜂后與蜂群之外的世界是隔絕的,但是她由此獲得了一個非常奇異的視角和卓越的觀察力,我覺得用這樣的關係,來說明徐小斌和她自己的文學創作非常恰當,就是寫小說的徐小斌與養蜜蜂的那個女妖之間存在著某種互相指射的結構。徐小斌躲藏在她精心構築的那個藝術巢穴里,飼養調理著那一大群奇異、詭譎的小說精靈,這樣的小說精靈長著翅膀,通常在黃昏的時候起飛,穿行在《迷幻花園》和《雙魚星座》之間。因此,她也背負著人間的陽光和陰影,在它們返回自己巢穴的途中,有遍地的傷情和通靈的智慧,這讓我想起阿龍的《無題》,要開出一枝白色花,因為我們要這樣宣告我們無罪,然後我們凋謝。
我為什麼要特強調這個東西?就是這樣一種無罪的凋謝感,不僅是貫穿徐小斌全部寫作經歷,同時也是我們理解徐小斌文學創作乃至她的藝術趣旨的關鍵性的線索。徐小斌的藝術世界和我們當下的世界存在著一種負罪和抗辯的這樣一個非常奇特的關係。所以我覺得用阿龍的《無題》來形容徐小斌的寫作,真是天衣無縫。
我自己在內心也無數次地想這個問題,很有可能無罪的凋謝不僅是徐小斌寫作,乃至她整個精神活動一個支配性的因素,同時也是她自己理解這個世界非常隱秘的一個視角。由此無罪的凋謝,在藝術象度上還生成著非常獨特的徐小斌式的藝術美感。
我們去考察徐小斌的這幾部作品,就是說我們生活在當下,精神卻在遊走,它是徐小斌非常內在的文學邏輯。我把它叫做靈魂出殼的寫作。徐小斌憑藉她幾乎病態的敏感和毫不苟且的藝術天性,以一種頑固的姿態向著所有靈魂破產的人類發出了她的憤怒之聲。
比如早期的《對一個精神病患者的調查》,雖然那部作品非常鮮明的留存著八十年代那樣的文學語言和結構痕迹。但是這個作品非常獨立的關注點和它特殊的視域,使得它與同時代的平庸之作拉開了距離,同時也早早地預示著徐小斌後來寫作的傾向。但是那個時代當時沒有解讀這個作品的能力,所以她總是跟這個世界錯過。徐小斌後來寫作一直都保持這樣一種徹底的孤獨和痛苦,也可以說是幸福,當然你要說這是一種精神折磨也無不可。在任何一個理智健全、智商中等的人,都不會因為孤獨這個詞聽起來有點詩意,然後就專門的去孤獨,沒有這樣的人。然而如果你發現這個世界是一個靈魂破產的世界,而你又執著於靈魂的時候,那麼孤獨就不是你想不想要的問題,它僅僅是一個你如何要的問題,你用什麼方式擁有這樣的問題。徐小斌在藝術處理上非常準確、非常生動地處理了生命的孤獨、恐懼,在孤獨、恐懼當中,在人們剖析的當中,獲得力量、獲得真實。
中篇小說《雙魚星座》是我特別特別喜歡的一個作品。《雙魚星座》里,徐小斌再一次讓她的主人公卜零靈魂出殼,卜零在她的小說裡面顯得似是而非、麻木不仁,以至於她的丈夫完全不能理解。古人說知深水魚者不詳,小斌就是這樣的一個不祥的人,她用自己的付出、自己的投入的代價去剝離了這個世界種種的偽裝,所以卜零的命運也正是在這樣一個意義里被剝離出來,她只能在別的世界里獲得作為女人的真實感。應該說這是一種美,同時也是一種罪。徐小斌試圖抗辯我們無罪,然後我們凋謝。這種無罪的凋謝感在《羽蛇》中得到了,而且被徐小斌演繹和發揮到了一個驚心動魄,甚至駭人聽聞的程度。。
我想凡是認真讀過《羽蛇》的人,對於徐小斌如此固執的這樣處理和體察人性,以及她那種自省的深度都會感到震撼。羽這個人物,她對躲藏在社會秩序合理性背後的人性的虛偽,那種卑下、自私,有著病態的敏感和厭倦,但是她與這個世界構成的反叛關係不是那種正面的,她是一種逃避,她總是自我逃避。羽在整個小說當中,從一開始就沒有道德優勢,因為她無意當中失手殺死了自己的弟弟,所以她跟這個世界構成了罪與罰的關係,因此她不具有道德優勢,我覺得這點特別特別重要,是徐小斌特別特別重要的一個貢獻,也是她處理女性一個特別重要的發現。就是由於羽這個人物這樣一種特徵,所以她與這個世界構成的反叛關係是一種遊離的、是一種逃避的、是一種負罪的,但是這個世界並沒有因為她的負罪感和逃離感而放過她。
我以為《羽蛇》這部作品,是到目前為止徐小斌最為重要的作品。非常遺憾的是,《羽蛇》沒有獲得與它重要性相等的那種關注和重視,我覺得《羽蛇》可能是上個世紀末的一個文學冤案。我認為《羽蛇》這部作品不僅是徐小斌創作到目前為止最好的作品,它直到今天也仍然是女性長篇小說的一個尺度。
像《德齡公主》這樣的作品是徐小斌一個全新的嘗試,如果跟《羽蛇》相比,可能是《羽蛇》的下角料。《羽蛇》生在那個時代是生不逢時,但是《德齡公主》則恭逢其盛,我覺得一個作家用多種筆墨表達這個世界和自己有絕對的權利,所以我願意對《德齡公主》的成功表示祝賀。《德齡公主》是一種使常識煥然一新的寫作,當然徐小斌可能還過了一把社會歷史政治的癮,把自己關於文明、關於東西文化差異、關於清末的歷史知識全面演練了一遍,但在藝術上,作為我了解的徐小斌的藝術個性和她的藝術世界的獨特性而言,《德齡公主》稱不上是她的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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