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在咱們家,梨容是客,你怎麽能搶著呢。」沈麗妍一把抓住她,兩人的戲配合得天衣無縫,事先雖沒約定,然葉薇薇剛才的舉動,她注意到了。
阮梨容心中悶火在燃燒,正想離開眾人獨自舔傷口,也不推辭。前世沈墨然陪著,她學過騎馬,騎術不錯。聶遠臻伸手想托她上馬,阮梨容擺了擺手,握住韁繩,左腳高抬踩住馬鐙,輕巧地一借力躍身上馬,俐落乾凈、風姿優美。只這一個姿勢,聶遠臻放了心,後退幾步讓開。
拉起韁繩,馬兒朝前邁步,阮梨容方才失神,這會兒居高臨下掃了眾人一眼,心裡又平靜了下來,也不讓馬兒疾奔,想著走幾步就回去,給葉薇薇上馬,讓她出醜。
才剛這樣想著,忽見那馬甩頭不已,似乎很不自在。有問題!阮梨容拉起韁繩,只這一下,那馬忽然眼睛血紅髮了狂,撒開蹄子狂奔。
怎麽回事?阮梨容拉緊韁繩,招來馬兒更瘋狂的奔跑。沈家花園雖大,可林木、盆栽,路徑也不是筆直的,馬匹撞倒無數花盆,朝樹木繁茂高大的樹林瘋奔過去。變故只是眨眼間,眾人嚇呆了,眼看著馬兒要撞上大樹,阮梨容和那馬瞬息間就要喪命了。
沈墨然狂奔過去,聶遠臻在他之後騰身躍起,半空中擰腰轉,幾個起落,凌厲準確地落在阮梨容背後坐上馬背,接過韁繩收緊,口中大聲呼喝:「吁!」強勁的腕力把那韁繩勒得鐵索一樣,那馬長嘶一聲,前蹄騰空不住亂踢。
「馬韁越拉得緊馬兒越瘋!」阮梨容大聲道,嗓音雖有些打顫,卻清晰無比。問題是出在馬韁上,一匹無法被操縱韁繩的馬是無法制住的。
「鬆開馬鐙!」聶遠臻大喝,一手抱起阮梨容,一手按到馬背上借力,說時遲那時快,馬頭砰的一聲撞上大樹時,聶遠臻抱著阮梨容已上了半空,身形在半空中藉著上升的衝勁轉了半個圈後落到地面上,下盤沉穩,後退一步都沒有。
「阮姑娘,你怎麽樣?」兩人剛落定,沈墨然奔了過來,把聶遠臻懷中的人拉開,面色有些青白。
阮梨容沒有理他,眼光看向樹林,那裡被那馬撞上的大樹搖晃著,滿頭鮮血的馬兒在地上刨了幾下蹄後,高大的馬身歪倒下去。自己只是要讓葉薇薇出醜,而她們,卻是直接要她的命!
聶遠臻朝抽搐的馬走過去,蹲下去抬起馬頭檢查。
沈墨然深深地看了阮梨容一眼走過去,「馬兒怎麽會突然發狂?」
「因為這個。」一根帶血的銀針,聶遠臻舉起銀針,凌厲的目光射向蜂擁過來的人群中的葉薇薇。那是若出鞘寶劍一般的鋒芒,尖銳耀目,刺透了葉薇薇的眼睛,刺進了她剛剛才欣喜萬分的心臟。
「你看著我做什麽,這可是你家的馬。」葉薇薇後退。
「我過來時,是騎馬賓士過來的。」聶遠臻沒有回答葉薇薇,他看向沈墨然,一字一字道:「剛才馬兒發瘋狂奔,我沒有立即追過來勒馬,是因為……」他停下不說話了,目光落在沈麗妍臉上,厚實的嘴唇緊抿。
「沈墨然,那個時候,你妹妹的眼光投向你表妹,流露出的是一抹原來如此的瞭然。」這個時候,聶遠臻不再是那個紅著臉的憨實漢子,而是一把出鞘的寶劍,錚亮的劍身閃著漫天寒芒。
「阮姑娘,你看這事……」沈墨然避過聶遠臻,清冷的眸子看向阮梨容。
阮梨容暗笑,聶遠臻說的,雖說只是推斷,可依他的身手,要逼出口供不難,葉薇薇行事之初算計得太簡單了,忘了聶遠臻在場,更忘了他同時還是縣太爺的公子,這樁案子,若是遞上公堂,葉薇薇的名聲就毀了,沈家的聲譽也會受損。沈墨然真狠准,不跟聶遠臻爭辯,拿她這個苦主當突破口保他表妹。
她若是緊咬住葉薇薇不鬆口,聶遠臻想必會一究到底,只是沈家必要竭力保葉薇薇,兩家實力相當,拚起來勢必兩敗俱傷。這事頂多算個殺人未遂,除了讓葉薇薇惡名外傳,並未能一下子治了葉薇薇,也傷不了沈家分毫。
「這事太掃興了,我方才嚇得要死,聶大哥還損失了一匹馬,我覺得……」阮梨容略一停頓,嫣然一笑,眉攏彎月,「沈公子,你是不是得補償我們?」
「這個自然。」沈墨然微笑,笑意卻達不到眼底,轉頭間,那抹漠淡的笑意消失,面上露出冰冽的表情,「薇薇,向阮姑娘賠罪。」
「表哥,不關我的事。」葉薇薇委屈不已,眼裡淚珠翻滾,要掉不掉,煞是可憐。
「不關你事嗎?」沈墨然往後退了一步,朝聶遠臻比了個手勢,「遠臻,此事就有勞你查察明白,沈家絕不包庇縱容。」
阮梨容料不到沈墨然竟會作這樣的決定,想不通、理不清,阮梨容也不輕言,靜靜站著。
「跟我走。」聶遠臻真箇要扯葉薇薇上衙門,也不用手推,雙手朝腰帶上按去,再鬆開時,啪的一聲,手裡多了一柄軟劍,揮動間如白練、似寒星,劍尖直指葉薇薇咽喉。
「表哥救我。」葉薇薇捂著胸口,淚水像珍珠滑落。
「聶大哥!」沈麗妍低呼:「聶大哥,阮姑娘也沒事,何必較真呢。」
阮梨容瞬間覺得,沈墨然方才不過是擺姿態,他越是冷漠無情,眾人越會覺得葉薇薇弱小可憐。
沒必要再僵持下去,有時,退讓是為了確保以後的立於不敗,但是,她也不能開口替葉薇薇求情,那樣就辜負了聶遠臻一片好意,與當眾落他面子無異。
阮梨容心思轉了轉,朝前行進一步,做出要和葉薇薇說話的樣子,到葉薇薇跟前時,突地按住額頭,閉著眼無力地倒了下去,不偏不倚歪到葉薇薇身上。砰地落地的聲音,裂帛聲、驚叫聲同時響起。
自己被扶住了,那麽,倒地的是葉薇薇吧?阮梨容睜眼看去,只看到葉薇薇捂著臉遠奔的背影,她的腰上圍著沈墨然的披風。葉薇薇剛才是仰面朝天倒下的吧,那麽,露出來的是……
一片靜寂,連聶遠臻也沒再提起要抓葉薇薇上衙門。
銀針驚馬害人之事不了了之,聚會也沒法繼續下去,眾人紛紛告辭,阮梨容與聶家兄妹一起告辭。
「多謝阮姑娘寬宏大量不究之恩。」沈墨然拱手道謝,面上從容自若、冷靜淡定,墨黑的眸子卻隱著怒意。
阮梨容淡淡地點了點頭,嘴角一點一點勾挑上去。
目送阮梨容與聶家兄妹走遠,沈墨然眸色冷了下去。
「表哥,那褲子本是阮梨容的。」沈墨然走進廳中,尚未開口,已換過衣裳,哭得嬌怯怯,上氣不接下氣的葉薇薇迫不及待地為自己辯解加告狀。
「誰知道?有證據嗎?」沈墨然冷笑。
「墨然,薇薇不懂事,可是阮梨容也算計她了。」沈馬氏替外甥女分辯。
「謀害人命這等大事只是不懂事?阮梨容算計她,只是使她出醜,可沒要她的命。」沈墨然聲若寒冰,看向沈麗妍,「她心如蛇蠍,你竟還替她求情,你和遠臻的親事,別指望了。」
沈麗妍緊咬嘴唇,沈馬氏道:「這麽小的事……」
「見微知著。」沈墨然給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裡轉了轉,半晌,問沈千山,「這些年,你們暗算過阮家嗎?」
「沒有。」沈千山斷然搖頭,沈馬氏想讓沈墨然娶葉薇薇,他卻一早就想讓沈墨然娶阮梨容,來個人財兩得。一直以來他不只不與阮家作對,還處處謙讓。
「這就怪了……」沈墨然低喃,他相信自己沒有看錯,阮梨容那雙碧水一般清澈的眸子里,隱藏著刻骨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