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3.被放

4.003.被放

那柴房極小極黑,一到了夜晚,妖風肆虐,這柴房四面透風,便像是侵入骨髓一般的寒冷,冷得讓人牙根打顫。這裡也沒有任何可禦寒的東西,不知這漫漫長夜可怎麼過去。

杜蘅雖為庶女,從小就受過不少虐待與苛責,但終究也是小姐的身份,杜夫人不敢太過分。這小姐的身子骨是受不住這樣的嚴寒的,若是多待上幾天,只怕是會出什麼岔子。不過杜蘅也並不特別擔心,杜夫人是不會讓她就這麼輕易死掉的。

杜夫人是明白的,若是杜蘅死了,只怕杜夫人賢良的名聲也就保不住了。況且,死是極容易不過的,而這世上,多的是比死還要痛苦難熬的事情。

更深露重,雖杜蘅早有心理準備故意穿厚了些,卻也禁不住這樣的寒意入骨。

在將杜蘅關進柴房的時候,杜夫人故意沒有說要關她幾天,想必是為了給她造成不小的心理負擔,讓她內心深處產生懼怕,屈服於杜夫人,從此便像個廢物一樣,任她磋磨、惡待。

想必她也用這個手段對付過原宿主的母親吧,那個杜父曾愛過的姬妾。只是,那姬妾即便被萬般磋磨,最終也沒有屈服,只是自盡了,卻是留下原宿主,來面對這深如黑泥的惡意。

冷風不停地灌進這間狹仄的柴房,杜蘅抱著身體不由自主地發著抖。柴房的旁邊便是馬廄,伴著風還吹來一股牲口身上的異味,實在難以忍受。這夜深人靜的,偶爾還有馬打響鼻的聲音,實在是太冷,杜蘅抱著膝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突然傳來「吱呀」一聲響動,柴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黑暗中,只見有什麼東西被扔了進來,「啪」地一聲落在地上。杜蘅下意識地去抓那東西,才發現這是床薄被子。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是誰,不過身體的寒冷讓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了這床被子,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似的。

然而這被子實在是太薄了,就算杜蘅把自己包得像個粽子似的,也壓根抵擋不住這四漏的冷風和寒意。不過多少還是好了些,不知道輾轉反側了多久,杜蘅終於抓著被角靠著冰冷的牆壁睡了過去。

「給她送去了嗎?」黑夜裡杜棠的聲音很輕,在得到丫頭的回應之後,她「嗯」了一聲,並沒有再說什麼,起身吹滅了燭火,睡了下去。

即便有這麼床薄被子,第二天的杜蘅還是不幸地感冒了。

她的一張小臉被凍得發白,嘴唇卻紅得異樣,幾乎睜不開眼睛,腦子一片混沌,只覺得冷得不行,就算到了白天,身體還是無意識地縮成一團,輕輕地顫抖著。

這不過才是第一夜而已。

不僅是受寒,一整天沒有進食的她,如今愈發覺得飢餓。不過這種感覺,杜蘅倒是還挺習慣。在減肥的那段日子裡,她曾有過三天不沾任何食物的記錄。

雖然這具身體不太爭氣,但是鍛鍊出來的忍耐力還在。

餓著也沒那麼難熬,總沒有這病魔纏繞來的難熬。

杜夫人除了給些冷水,便再沒有給杜蘅任何東西。不過本來就生病的她,喝著冷水愈發覺得喉嚨疼得像是要裂開了一般。

想也知道杜夫人肯定是故意的。杜蘅低低地咳嗽著,卻還是細緻地喝光了碗里最後一滴水。

就這樣,第二天也終於是熬過去了。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杜蘅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畢竟是拖著病體又熬了一晚。她緊緊地裹著被子,身體沉重得像塊石頭,像是快要死去一般,奄奄一息地縮在角落裡喘息著。

素凈典雅的裙擺迤邐而來,最終停留在這小小的柴房前,裙擺下露出一雙精緻的並蒂蓮繡花鞋。裙角摩擦發出了些許窸窣聲,杜蘅卻似乎並沒有聽到響動,依舊閉著眼睛縮成一團,並無動作。

「蘅兒。」直到熟悉的女聲響起,這聲音依舊溫柔清婉,卻帶了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遲疑。

杜蘅費力睜開了眼睛,看見了杜棠的身影,影影綽綽像是籠罩在迷霧中一般。杜蘅張了張嘴卻並未說話,如今她嘴唇已經乾裂起皮,甚至有了大大小小的創口,不用看也知道現在的她實在狼狽不堪,而杜棠則是妝容精緻,裝扮典雅地出現在她面前,高下立現。

杜棠的心中也有些複雜。

即便是裹著被子一副不像樣的模樣,但高燒令杜蘅的臉蛋和嘴唇都紅得厲害,雖有些不自然,但她肌膚白皙賽霜雪,那鮮紅的顏色就有如烈火一般,將她的容貌襯得愈發出塵了。如今杜棠站在杜蘅面前俯視著她,卻沒有已經將她踩進泥里的感覺。

「原是……咳咳,姐姐來,看我笑話的。」才說了兩個字,杜蘅的嗓子就干癢得厲害,禁不住咳了兩聲。

語畢,杜蘅重又閉上了眼睛,側過了頭,一副不欲搭話的模樣。

杜棠望著她拒絕的模樣,嘆了口氣,本想離開,忽然間卻聽見了杜蘅再度開口:「現在,你……咳咳!滿意了嗎,咳咳!」杜蘅說不上兩句話就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聞言,杜棠停下了腳步,一時間心中湧起各種情緒,竟不知道如何反應。

「……既令我在別人面前丟臉,又讓我背上害你的黑鍋,真是一舉兩得的好計策。」一陣劇烈的咳嗽,讓杜蘅懷疑自己的血都要給咳出來了。不過這一番咳嗽之後,她嗓子也終於好了些,可以完整地說出一句話來了。

杜棠心中不由一緊,無意識地攥起了手指,口吻卻再也保持不了之前的溫婉了:「你我彼此都心知肚明,這件事定是你做的!你又何必還要在此強言狡辯!」她的話說得又氣又急,差點沒保持住清雅溫柔的形象。

「可姐姐你並未親眼所見,」杜蘅低低地咳嗽了一聲,睜開眼看向了杜棠,一字一句道:「不是嗎。」那聲音雖輕,卻擲地有聲。

不知是不是因為生病的關係,杜蘅的睫毛沾染了些許夜晚的露水有些濡濕,那雙眼睛卻又黑又亮,眼皮輕輕一抬,那雙眼睛銳不可當,就像是浸了冷水一般,令人無法直視。

杜棠被她看得竟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她驚疑地看向杜蘅,這樣的神態已經泄露了她確實未曾親眼見過的事實。

「你……!」杜棠意識到自己竟在杜蘅面前落了下風,不由得有些氣惱。她在杜蘅面前向來都是高高在上的那方,卻不想此時竟被她的氣勢所壓倒,一時竟有些不甘。

明明杜蘅都已經落得被關進柴房這樣的下場了,為什麼還能這樣理直氣壯?杜棠想不明白。

「那是因為姐姐,不,咳咳,杜棠,你從來只是將我當成可憐蟲在同情罷了。」杜蘅諷刺地一笑,高燒讓她的臉蛋愈發顯得如血似的暈紅,這讓她身上的那股媚意愈發蓬勃,嘴唇紅得像是在流血一般,這紅唇一勾,那股氣勢幾欲令人窒息。

「我……我沒有!」杜棠不由有些慌亂,忙不迭反駁,卻不自禁地結巴起來。

杜蘅沒有反駁她,眼裡卻閃過一絲瞭然。

杜棠覺得喉頭髮干,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杜蘅繼續道:「你只是覺得與我一起,你會更引人注目。你……咳咳,說是不忍,帶我出席聚會,咳咳,但其實你只是對,進不去圈子的我,與你之間,咳咳,的天壤之別,而覺得優越,罷了。」

「不……不是的!」杜棠變了臉色,瞪向杜蘅。可她這一瞪視,更像是被戳中了心思而氣急跳腳一般。

明明杜蘅是關在柴房裡的那個,為什麼她覺得反而自己變成了籠中鳥?杜棠心裡發苦,卻禁不住反問自己,她在與杜蘅相處時,是不是真是如此?

……杜棠無法否認。

她確實對杜蘅有過同情、可憐這樣的情緒,也……確實因為對方被冷落、低她一等而有過瞬間的優越感。

但是……但是這樣的情緒,她應該從來沒有對杜蘅流露……

應該沒有?應該……嗎?

她真的沒有流露過嗎?杜棠忍不住這樣反問自己。

一時間,杜棠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小時候她們兩個人的關係很好,那時候的杜蘅就已經被杜夫人厭惡不喜,那時候杜棠就拿出自己的玩具分享給她,兩個人一起玩。

但是,如果這件事被發現,杜蘅會被挨打。而她,只能在旁邊看著,連哀求都不敢。畢竟那時候的杜夫人對她是極其嚴厲的。

後來,她們長大了,杜棠便將自己的首飾拿出來送給杜蘅戴。那時候,她歡喜地拿出自己所有的首飾,那些首飾光華閃耀、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而她,則是驕傲又開心地對杜蘅說:「這裡的首飾你隨便挑,你是我的妹妹,喜歡什麼就拿吧。」

而杜蘅呢?那時她穿著一件過時的、破舊的襖子,別著一根樸素的貓眼簪,她望著那些首飾,只是那般局促又匆忙地搖了搖頭,然後提起裙角就離開了杜棠的院子。

再之後……好像杜蘅就變了,變得與她親密了,卻……彷彿也隔得更遠了,好像再不曾對她打開過心扉。

不知怎麼的,想起上一世這些模糊又遙遠的片段,杜棠卻覺得記憶更清晰了。

那時候杜蘅不安攥緊的手,眼角的濡濕,倔強地抿唇,一幕幕出現在杜棠的腦子裡,她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最終什麼也沒有說,轉身跑了。

就像是落荒而逃。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這不該是她的錯的,她不能對杜蘅心軟的。上輩子杜蘅對她做的那些事情,她怎麼可以忘,怎麼能夠忘!

杜棠狠狠地搖了搖頭,希望能搖去這些不切實際的、令她動搖的思緒。但愈是不想去想,這些思緒卻愈是糾纏著她,讓她忍不住地一再回想。

第四天。

「母親。」杜棠一早便到了杜夫人房裡請安。

杜夫人一見她便喜笑顏開,眼尾的細紋溫柔地彎起,嗓音柔和:「來,到母親身邊來。」杜夫人伸手拉住杜棠合在身前的手,溫柔地輕撫,眼眸中漾開了柔和。

杜棠卻不由地恍惚了一瞬。

母親……可曾對杜蘅有過一次的和顏悅色呢?好像從來都是板著臉訓斥、責罵、罰跪、挨打……從來沒對杜蘅有過一次的關懷,有過一絲的溫柔。

她其實一直都知道的,但因為對母親的孺慕之情,讓她選擇地忽視了這些,只是想著她對杜蘅好一些就好了。但她所謂的這些好,卻更像是梗在杜蘅喉頭的一根刺一般,只會令杜蘅更加難受。

「母親,杜蘅生病了,如果不管不顧的話,恐怕……」杜棠抬起臉來,對上杜夫人一霎變得驚訝探究的目光,杜棠卻並沒有露出異樣,只輕聲道:「恐怕會影響母親您的名聲。」

杜夫人的目光立時變得慈愛溫和,她笑了起來:「我就說棠兒怎的無故替那小賤人求情。棠兒說的對,若是她死了倒也是個麻煩,那麼便把她從柴房裡放出來罷,可別死在裡面,平白污了我杜家的名聲。」杜夫人的口吻冷漠得令杜棠心驚,她忍不住側頭看向杜夫人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滿是冷漠和厭惡,一談起杜蘅就像是看到了什麼髒東西一般,難以忍受地憎惡——明明她剛剛還那樣地溫柔,渾身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如今杜蘅還在風口浪尖上,如果就這麼死了,杜家也得惹上滿身腥!更何況,讓那小賤人死在柴房裡?那也太便宜她了!還有那滿城風雨等著砸死她呢,怎麼能便宜她讓她就這麼死了?

杜夫人眼睛一眯,一招手便喚來了貼身的婆子,讓她將杜蘅從柴房裡放出來。

杜棠在廣袖裡捏緊了手指。

她突然發現,自己竟無法那樣純粹地憎恨著杜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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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如何洗白壞女人(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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