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1)
「真不敢相信。」聽了耕二的講述,透著實吃驚不小。「真不敢相信。」透重複說著。吉田現在還在耕二的公寓里,耕二說她是從家裡出走的,突然就跑到自己這兒來了。本來說只呆一天的,沒想到一呆就是三天了。「你這傢伙到底在幹什麼?」透問耕二,「我也不知道我在幹什麼。」耕二倒老實,「那傢伙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耕二已經喝了兩杯啤酒了。「那傢伙?」透也喝了兩杯啤酒。「就是吉田。她恨厚子,你說她是不是孩子?她跑到我這兒,目的僅僅是為了折磨厚子。」耕二看上去好像瘦了許多,雖然他本來就不胖,記得高中時候體檢,他總是被歸為「偏瘦」的體型。吉田——。在透的記憶中,吉田還穿著學生服。午休的時候,常看到她帶著用好看的手帕包起來的盒飯急匆匆地往校播音室趕。「你的做法太傷人了。」透說道。耕二一挑眉毛,鼓起左邊半個腮幫子笑了笑。他手裡攥著一隻雞翅,有滋有味地吃著。透不知道吉田是怎麼看耕二和她自己媽媽的,不過他記得,當時耕二邀吉田一起回家的時候,或者說要去她家玩兒的時候,吉田是很高興的。對高中的女生來說,那當然是讓人高興的事了。「要說傷人的話……」耕二用餐巾擦了擦嘴,「我倒想過很多。我們出生的那一刻誰都沒有受過傷。即使天生有些殘疾或者什麼毛病,或者是出生在缺乏溫暖的家庭,出生的那一瞬間大家都是健全的,沒有受到絲毫傷害。很難得,對吧?可是出生以後,人就開始不停地受傷害了,一直到死,傷口只會越來越多。不管誰都是如此。」透沉默著沒出聲,他覺得耕二說的確實有道理。「可是,你也不能因為這個就隨便傷害她們呀?」耕二聽了透的話又笑了,在透看來,耕二的笑里明顯帶有一絲苦痛,就好像受傷的是耕二自己一樣。耕二又要了一杯啤酒。「我可沒說可以去傷害別人,我只是說人只有受傷一條路……」耕二說著點著了一支煙。「無論誰都要受傷的,可女人卻非要掙扎著不願受傷……」對耕二的這個觀點,透覺得無法同意,卻又找不到反駁的恰當理由。走出飯館的時候,地面已經濕了。「下雨了。」天氣有些涼了。「沒事的,不是已經停了嗎?」耕二說。透苦笑了一下。「沒事就沒事吧。你這傢伙,還是老樣子,說起話來咄咄逼人的。」再過幾天就到十一月了。透穿著白毛衣,耕二穿著黑色夾克,兩個人並排在濕漉漉的空氣中走著。「我已經決定要工作了。」耕二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停下腳步問道,「到什麼地方!?什麼時候!?你也太早了點兒吧!?」透吸了一下清爽的空氣,「早點怕什麼,總之我已經決定就業去向了。下次咱們再詳細談。」說完,透向前走去。車站裡已經亮起了燈,售票處前的空地上已經排了長長一隊人。透是要去見詩史。詩史告訴他說來晚一點兒沒關係,不過她還是想早點見到他,想早點確認他就在自己身邊。用詩史自己的話說就是她已經「發瘋了,自己都覺得現在這個狀態危險」。想到這兒,透不禁笑出聲來,他很快就要見到詩史了。「再見了,代我問吉田好。」透走過檢票口,轉身跟要坐反方向電車的耕二道別。忽然,透又想起了一件事,連忙補充說,「前段時間由利給我打了個電話,看樣子她好像對吉田很關心呢。」「不會吧!什麼時候!?」耕二驚惶失措地問道。「有一段時間了。」說完,透轉身登上了反方向站台的台階。「怎麼可能!」耕二一個人在站台上嘟囔著,「真是的,怎麼兩件重要的事都放在最後才說!」車站上的人流繞開耕二,不斷往前移動著。「這傢伙怎麼回事兒!一點兒也靠不住!」耕二在心裡憤憤地說。晚上的站檯燈火通明,全都是一些年輕人。耕二還不想馬上回公寓,他又想給喜美子打電話了。至今為止,這個念頭已經出現不下一百次了。往常這個時間的話,估計喜美子的丈夫已經到家了,所以他跟喜美子認識以後還從沒在這個時間給她打過電話。「真冷啊。」耕二打了個寒顫,放棄了打電話的念頭。雖然肚子吃得飽飽的,但不知怎的還是想喝東西,於是他就在站台上買了瓶飲料。平日看慣了的街道在雨中雖然很美,卻讓人感到無邊的寂寞。一想到吉田還在自己的房間里,耕二就頭疼。他在新宿換乘了中央線,下車以後信步往家裡走去。耕二一路上一直在自責,讓事情變得這麼一團糟,自己不是笨蛋是什麼。讓耕二感到內疚的不是吉田,而是厚子。厚子肯定會覺得自己太無恥,跟她有那麼一段感情,竟然還要對她的女兒下手。如果厚子真的這麼想,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自己雖然有些好色,但也不是一個玩弄愛情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