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他真的會,還寫了一手好字。

本來還想不通他哪根筋不對,埋頭寫了一早上。

丟出一張沉思的表情圖,接著補上:「我是悟了,你呢?」

她也悟了。

一篇篇的「愛蓮說」,沒瞎的都悟了。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這分明是情書。

為什麼連好好的文人志節、國中課本必讀文,他都可以拿來告白,還有什麼是他不行的?

被同一個男人告白了這麼多次,各種形式、無時無刻、認真的、戲謔的、她看得見的、看不見的……他總是一遍又一遍地說,她向來淡定以對,可是為什麼剛才那一瞬間……會生出幾分窘意,下意識就做出遮掩行為了?

或許,是真正聽進耳了,明白他說的喜歡,是真的喜歡,真正把告白當告白看待,而不是雄性動物散發過剩荷爾蒙的求偶花招。

蓮,花之君子者也。

目光定在字帖上,其中一行字,想起他說「我很清楚自己眼裡賞的那朵君子花」——

莫名地,不覺耳根微熱。

【第五章選邊站】

臨睡前,趙之荷出來喝水,剛好看到余善謀開門進來。

「你怎麼回來了?」

「我不能回來嗎?」將鑰匙擱在玄關柜上,謹慎防備,不確定是否又在哪裡誤踩了地雷。

「今天管家不是休假?我以為你今晚會在家裡睡。」在那之後,她與余善舞偶有聯絡,分享生活、分享心情,多少知道對方的近況。

「我晚上是去應酬,沒回家。」

「這樣好嗎?」家中只有一個七歲小孩、以及行動不便的大人,要是有事怎麼辦?

他搖搖頭。「不要把自己綁在她身邊,她會有壓力,真有什麼事,她會打電話。」小舞可以的,他是確認了這一點,才會放手。

要是連一個晚上都走不開,只會讓她覺得,他的腳步被她綁得死死的。她努力學習獨立、學會堅強、學著生活中的一切,

就是不想看到那樣的結果,而他能做的,是肯定她的努力,給她更多的自信。

「待會傳個訊息道晚安,確認沒事就可以了。」

趙之荷聽懂了。

他對家人的守護,不僅是身體上的,還包含心靈層面。

她曾經問過:「讓侄子喊爸爸,感覺不太好。」總覺得亂了倫理輩分,不該瞞著孩子身世,用叔叔身分,也能把孩子養好。

那時,他只回了她一句:「你以為,皓皓不知道嗎?」

出事時,皓皓兩歲了,喊誰爸爸、喊誰叔叔,清清楚楚,哪會一夕間亂了套?

一覺醒來,忽然沖著他喊爸爸,其實他們心裡都有底,兩歲的孩子,對死亡懵懵懂懂,只知道爸爸不會再回來了,他只剩叔叔與姑姑,也許是害怕被拋下,於是用那個稱呼討好大人,穩固身分。

那一聲「爸爸」,是讓皓皓喊心安的,只要喊著一天,有人回應,他就確定自己還有人要。這點孩子的小心機,他們怎麼捨得否定?怎麼忍心糾正?

一個能那樣照護親人的男人,壞不到哪裡去。

「小舞說,你是好哥哥。」

他坐在沙發上,揉揉額際,單手接過她遞來的熱茶。「你這口氣,聽起來是羨慕?也想要一個?」

「可惜沒有。」哥哥不比別人少,疼妹妹的找不到。

「那倒不一定。」天下事哪有絕對。「你還是有機會的。」

她挑眉。「重新投胎嗎?」她已經習慣前一秒還好好談話,下一秒就噴血三尺,自己先做好好萬全準備。

他失笑。「我哪有這麼壞?」

就有。

「不要帶這麼嚴重的被害妄想症,我只是想跟你聊聊,你對那些哥哥們有什麼看法而已。」

「一群混蛋。」完畢。

「……」他嗆了嗆,笑咳。「那個……可以麻煩稍微加點形容詞、想象力、個人觀點,文體不拘,每人以五十字為限,簡略表述之?大哥先來好了。」

「小頭永遠用的比大頭多,精蟲比腦細胞活絡的混蛋。」

中肯。

余善謀默默點完贊,接問:「二哥……嗯,這個跳過,死者為大,功過不論。三哥呢?」

「以前覺得他個性溫和,總是笑笑的,後來才發現我看不透他。他的城府與野心,並不比任何人少,而且是那種會人前手牽手,人後下毒手,表裡不一、笑裡藏刀的混蛋!」

這個聽起來怨念滿滿。「發生過什麼事嗎?」

「很久了,我那時大概才三歲左右吧,只記得有一次,他磕得滿下巴都是血,我嚇壞了,完全記不起來發生什麼事,然後他說是我跟他搶玩具,生氣推的。我事後一直回想,我真的有推他嗎?我沒有這段記億,腦子裡塞的都是他的說詞。」

「趙之驊那時幾歲?九歲有了吧!」能被三歲小女孩欺負到一身血,也算奇聞一樁了。

「所以我後來覺得,三哥是不是討厭我?應該說,討厭我們母女?」可能他覺得,她母親的出現,分走了爸對三房的注意力?無論是不是這個原因,都足以顯示出,三哥狹量,不能容人。

「那四哥?趙之航哪裡混蛋?」

「把女人當擺飾,娶回家就不管不顧,當自己是民族英雄、世界救星?先是為了事業冷落妻子,后又對亡妻愧疚,放棄事業出走,最後他到底顧全了什麼?什麼都沒有做好,自以為是、不負責任的混蛋!」會對趙之航怨言滿腹,或許只是因為,如果他沒走,她今天不會落入這樣的局面,那個承諾照護親族的人,最終還是食言,棄下他們。

他的承諾,一文不值。

「趙之寒?」

這回,她沉默了一陣,沒立刻開口。

「應該……就是個事不關己、冷漠無情的混蛋吧。」真有什麼事,也別想指望他,這個人,不會管別人的死活。

「如果我說,我想把賭注押在他身上呢?」前太子爺趙之航已是過去式,且不論他還有沒有意願回來,他們也不能無限期地等——把賭注押在一個未知數上——風險太大,那就只剩一個趙之寒了。

「你在開玩笑?」頓了頓。「而且,我們幹麼要選邊站?」那些人要爭,就任他們去爭個頭破血流啊,她最多是不看不問不聽,眼不見為凈,何必湊熱鬧?

我們。

她說得如此自然,已經把他與她,圈成一體了。

余善謀微笑。「不,你一定得選。如果將來得勢的是趙之驊,你能有好日子過嗎?」

誰掌權,關乎到她未來的命運。

就算他能幫她掙來日昇營造,那也是一隅偏安而已,短期動不了她,不代表長期不能。如果把她放在一個對她沒有善意的人眼皮底下,他走得怎麼能安心?

「我以為……」她一啞,發不出聲。

她以為,他要做的只是為她掙一席之地安身而已。

他要涉入的局,比她原先所想的,還要深、還要複雜。

「我賭趙之寒,是因為無論趙之鴻、還是趙之驊、甚至你父親,或多或少都有拿你當謝酬的心思,而他,是唯一一個沒有這麼做的人。」

就憑這點,他願意賭。

趙之荷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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