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然後,她真的叫出聲來,失控抓傷了他,而且還哭了。
她覺得好丟臉。
趙之寒扳回她的臉,不讓她藏在枕間,憐惜地吻她眉角濕淚,心口似有細針,扎著說不出的柔軟疼意。
一個有過兩年婚姻的女人,卻對性愛的高潮如此陌生……先是他,再是趙之恆,他們都是混蛋,好好的女孩子,讓他們糟蹋成什麼樣?
他沒有再動,只是靜靜地抱著她,等待她緩過來,不斷以唇、以手撫慰,給予不同於肉慾、另一種近似於憐惜的溫存情韻。
頭一回,在性愛中,想追求的不是自身歡快,而是憐惜與珍視,以她的感受為感受,只想給她最美好的一切過程。
他希望她記得他,他想要她記得,他其實沒有那麼糟,記憶中仍有值得回憶的部分。
或許,許多年後,她回想起這一夜,嘴角能泛起一縷淡淡的微笑與懷念,而不是那夜不堪回首的痛與淚。
「我……可以了……」她有些彆扭,低聲道。
他沒有盡興,她可以感覺到,他仍在體內撐脹著她,熱燙而堅硬。她鼓起勇氣,主動將腿圈上他腰間,示意他繼續。
他緩緩擺動腰臀,摩擦著,在她身體里進出,目光一瞬也不曾離開過她。
她輕撫他的臉、挲撫肩背,透過指尖溫柔,一寸寸巡禮,短瞬間在他左臂停滯了會兒。
那裡,有一道疤,極其醒目,像條小白蟲,盤踞而猙獰。
有一瞬,他以為她會問。
但她沒有,她移開目光,最後停留在他腰腹間,觸摸那道結痂傷口的時間,比任何一處都要長,來來回回、一遍又一遍……
這一道,他不怕。
比起左臂突起的那道疤,腰腹這道傷,她養護得極好,癒合平整,可預見未來只會留下細淺的白痕,那個時候,他們還為了貼美容膠的事僵持了半小時。
這個男人,身上有太多傷,為了兄弟、為了養母……還有一道,是為了她。
她不問,也不捨得問。那一瞬,他瑟縮陰暗的瞳眸,讓她看見傷仍在心底隱隱作痛。
雙臂攀回他後頸,拉下他,親吻。
別的她顧不了,但至少,為她留下的這一道,她會好好護著,不教這道痕迹日後憶起,也那樣痛入心扉。
清晨醒來,床上只剩他一人。
趙之寒神情有一瞬的空茫,緩緩起身呆坐了數秒,跳下床,套上褲子便衝出房門——
她在做早餐。
他怔怔地看著那道背影,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煎完菜脯蛋,回頭髮現他在廚房門口罰站。「發什麼呆?你上班快來不及了。」
於是他確定了——她沒有後悔,眼神柔暖如舊,就跟桌上那鍋冒著白煙的地瓜粥一樣溫暖。
「我不想上班。」只想把她拖回床上,牢牢抱在懷裡繼續睡。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不靠藥物自行入睡,雖然睡著的時間不長。大部分時候,他們都在做愛。
幾乎一整晚。
最後,是她生氣地咬他,差點對他暴力揮拳,他才鬆手退開。
江晚照經過時,瞥見他身上醒目的抓痕、齒痕,臉微微一紅,莫名心虛。
她才不要承認她有性暴力。
「你幾歲了,趙先生?」換個句型就跟小學生說「我不要上學」大同小異了。
對,有肩膀的男人不能任性。
趙之寒點頭,一秒被說服,回房刷牙洗臉準備上班。
「——還有,生活公約第六條,在家中嚴禁露點裸奔。」
生活公約第一條,要負責打蟑螂。
生活公約第二條,要負責跑腿收寄包里、修水電。
生活公約第三條,上廁所要掀馬桶蓋。
生活公約第四條,牙賣要從下方擠。
生活公約第五條,煮的食物要吃完,不能挑食。
跟她一起生活滿簡單的,她不挑剔、不羅嗦,沒那麼多規矩禁忌,目前為止也就要求他上述五項……喔,對了,今天再追加第六條。
他謹記在心,讓自己當個守規矩的好室友。
打理好儀容出來,看見走道那盞壁燈,停下步伐,拿起手機對焦拍照。
「你幹麼?」
「你不是很喜歡?」總找得到一樣的。
她笑了。「不用啦,其實也沒有那麼喜歡。」只是不想承認,自己又被網路圖片騙了。
比起壁燈,她更喜歡眼前這個拍照的人,就算實物不怎麼樣,她說喜歡,他還是會幫她找。
【第九章門裡門外】
日子不咸不淡地過,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偶爾有應酬,會通知她晚上不回家吃飯。
假日一起逛街,通常他不會有太多意見,買什麼、用什麼、吃什麼,全部她說了算,表現得非常配合好相處。
但偶爾,還是會有意見相左的時候,例如此刻扔在洗衣籃里的那件居家T恤。
純棉的,舒適透氣,但質料不是問題,問題是印在上頭的小小兵圖案。
「很幼稚,什麼品味!」完全不想掩飾他的嫌棄。
「這就是主婦的品味!」看出她有一點小小炸毛,他立刻識相閉嘴。
不是吵不贏,是吵贏了要幹麼?
他這輩子吵架還沒輸過,但並沒有比較快樂,適時的閉上嘴巴,讓她佔上風的感覺也沒有想像中差。
「睡衣而已,又沒有人看到,好穿好睡比較重要。」
「……」其實他比較習慣裸睡,但她不必知道,在她看得到的地方,他還是會規規矩矩把衣服穿好,不令她感到不自在。
再更久以後,他即便想也要不得了,無論是那一夜、那些淡而無味的養生餐、甚至一件丑到不行的小小兵睡衣,都會令他懷念。
而這一天,早晚會來。
他每一刻,都做好離開的準備,掛在衣櫥的衣物不多、私人用品不多,一轉身全數都可以丟棄,這樣,就不會太措手不及,讓自己顯得倉惶狼狽。
這是她的家,她和趙之恆的家,而他只是一名寄居的過客——他無時不記得這一點。
可是她好像不這麼覺得,不斷幫他添購生活用品,開始只是些小東西,專屬的保溫杯、盥洗用具、拖鞋、居家服、薫香夜燈……一點一點,佔據每個角落。
有時,他會恍惚地產生錯覺,好像真是這個家的一分子。
只是錯覺而已,他沒有沉溺在這樣的錯覺中太久,接下來發生的事,為短暫的平靜生活投下巨石,掀起陣陣波瀾——
趙之驊的事爆了。
起因是公司的年度推廣建案發生意外,工地坍方造成十九人輕重傷。
且不提這起年度大案,公司先前投入了多少資源、廣告與人脈,光是涉及到人員傷亡,就已經不是想壓就壓得下來。
從最初的工地安全措施、到建築結構是否符合法規、再到建材部分……逐一被放大檢驗,愈挖愈深,最後如骨牌效應,收取回扣、黑道圍標、內神通外鬼……
—日一爆。
趙氏工程弊案,連續一個禮拜佔據新閏頭條,重創企業形象。
要挖掉體內的一顆瘤,總得流點血。
趙之寒也連續一個禮拜,每天都有應酬,打點人脈止血。縱然無法避免,也不能眼睜睜放任血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