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斷絕的時代

在大榮星上，廣袤無邊的星空當中。

有一個穿著灰袍的男子，被人群簇擁著。

邊上所有人，都在期待的看著他。

眾人呼喚他的名字，在這滅頂即將到來的災難之時，渴求他的保護。

「天君……」

「天君啊……」

一聲聲呼喊，情真意切，唯獨只有那個名字，不能傳入韓林等人耳中。

甚至韓林用盡全部力量看過去，連自己的洞察之眼都用上了，還是看不清楚，那個人的身影。

他站在過去的虛空中，不在如今的世界內。

這明明是記錄了過去的畫面，卻不存在那個超越的他。

「唉……」

最強之仙，無名仙君，嘆了一口氣。

他十分遺憾，輕噓一聲。

因為強如他，能推衍天命，了解即將發生的事情。

但是自己看到的結果，註定無法被改變。

要麼放棄大榮星，要麼自己就只能……

「天命？……我原本以為，我有我的世界，我已經不在乎大榮了……」

無名天君口中感慨，身旁卻沒人能聽到他的聲音。

他在人群中，像是遺世獨立，跟大榮星上其他人，都不是一個世界的。

他的強大，已經跟這些人，都不同了。

甚至他能預知禍福，他知道自己只要選擇離開，身後的世界就跟自己再無瓜葛，哪怕覆滅，也毫無干係。

「有情難改無情天。」

無名仙君，再次嘆氣。

因為他現在還沒有離開，他就知道自己放不下。

即使他有自己的世界，裡面也有擁戴他的生靈。

但是這大榮星上的人，不是他的造物。

而是跟他一樣的，同族的人。

他能時時刻刻感覺到自己的世界。

可是在自己的世界內，他所創造的「人」，和大榮星上的人，並不相同。

他不管如何，也不能創造出自己的種族，再怎麼模仿，都有地方不像。

所以在自己的世界內，不管如何主宰，被奉為神明，他都感覺不到滿足。

所以在預感到大榮星被威脅的時候，他還是站了出來。

一如過去。

但是這一次，不同了。

這是無常，世事無常。

該來之時，無可阻擋。

這種糾結和感慨，通過畫面，透過神態，全部傳入了韓林等人的心中。

知道接下來發生什麼，連韓林和諸位仙君，都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即使他們知道，這是過去的畫面，所有的事情已經發生。

他們甚至知道，這一戰大地崩碎，大榮星上的上古大陸被擊碎成為百州。

可是這並不阻礙他們，緊張的想要看到過程。

諸位仙君和韓林一起，還有畫面中無數修鍊者一起，看著星空深處。

直到。

有一道白光，撕裂虛空，出現。

一隻蒼白的爪子，從一道黑色的虛空之門中伸了出來。

那爪子，像是乾屍，沒有一點血色，完全純白。

上面有鋒利的指甲，看不到一絲脈絡，完全純白。

緊跟其後，細長乾枯的手臂，修長單薄的身體，慢慢探出虛空。

整個虛空，都安靜了下去。

沒有一絲聲音，所有人，都看著那噩夢中才見過的鬼影，慢慢浮現。

這一幕，讓無數緊張到顫抖，無數人想要靠到他們最強的天君身旁。

而那鬼影，也看向了大榮星的眾人。

他的頭上，沒有眼睛鼻子。

只有一張，充滿三角形利齒的嘴巴。

但是所有人，都感覺自己被注視了。

是一種發現食物的視線。

這種荒謬的感覺，讓所有修士，以及無數比如今更強大的修仙者，都感覺荒誕。

因為他們站在萬物之上，是大榮星之靈，是食物鏈的絕巔。

曾幾何時，淪為食物？

明明從來，只有他們啖食生靈的份。

記得從祖輩前人，創立修鍊開始，他們就再也沒有，被其他生物威脅了。

能威脅到修士的，只有修士。

本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眾人看著那修長的鬼影，都不能再堅信自己的想法。

連韓林等人，近距離看到那鬼影的時候，心中也是徒然一緊。

通過畫面，他們跨越數千年，看到了當年的滅頂之災的元兇。

白無常。

他的外表，雖然並不友善，但也沒有諸位仙君想象的那麼兇惡。

這世間有無數鬼物，有許多，甚至可以長的更加恐怖。

但唯獨這白無常。

並沒有什麼示威，也不逞凶，就是這麼轉頭。

明明沒有眼睛，所有人卻感覺自己被盯上了。

他們頓時感覺到了一種生死不能自主的恐怖。

這是一種絕世的凶物，不管多麼強大的人，似乎都能感覺到，自己要被吃了。

自身的強大，因為這種更強大而恐懼。

大榮星上，無數修士，感覺自己太過倒霉了。

他們從來不知道，世間會有這種恐怖存在。

又為什麼，會在這廣袤無邊的宇宙中，偏偏發現他們？

為什麼偏偏是他們，偏偏是他們大榮星？

所有人心中都在發問。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

在孤寂幽暗的宇宙中，像是他們這樣能發展起來，直到現在才遇到無常，是多麼大幸運。

「世事無常。」

無名天君，口中輕語。

他看出來了，沒有任何交流的可能。

因為不僅是他，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能感覺到白無常的視線中，沒有理智。

只有食慾。

這是一種，只知道吞噬，沒有感情的存在。

他們修士，跟對方，當然沒有任何交流的可能性。

而這時候，白無常，動了。

他鬼魅的身影，向前移動，帶起一陣白色的驚鴻。

在所有人的視線內，他直撲最強大的無名天君。

這不是狂放，也不是囂張。

只是沒有感情，不需要篩選，不分先後。

那無名的天君，容貌不可見，姓名不可知，但是他站在虛空當中，卻是那麼堅定。

他的後背，身後，腳下，都是大榮星。

是他自創世界內，都沒有的故鄉。

還有他無法創造出來的，親人、同族。

所以他不會退，也沒有跑。

「戰。」

一個字，傳了出來。

連觀戰的韓林，以及諸位仙君，都感覺到了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

到了他們這個境界，看著過去的大榮星，那上面無數的修士，他們聯想到了自己。

如果換成他們，他們是否，也會在避無可避之後，選擇正面迎戰？

是否還有，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的東西？

所有仙君，和韓林，都沒有說什麼。

他們心中都有答案。

頃刻間，他們不管自己如何想，都是懷著敬佩，看著那位天君。

他出手了。

灰色的身影，爆發出無量的仙元，纏繞在他的身邊，如臂使指。

他背後，有一個大世界浮現。

無上之力，無上之仙，那世界之浩大，遠超在場所有人仙君的想象。

甚至那世界內，有無數大城，鄉村。

裡面有無數人，在耕耘，繁衍。

無數上古靈種在裡面生長，無數人在運作陣法，無量量的力量，在通過大陣，穿過世界，傳進無名天君體內。

這是他的世界，在支援他。

這一刻，韓林和眾多仙君都是動容。

因為他們的世界，遠遠沒有這種程度。

這不再是單純的一個世界的力量，而是裡面無數生物在支援。

這一刻，那天君彷彿化成天地神明，他世界內的人，是最虔誠的信徒，在毫不保留的獻上自己的力量。

如此偉力，可以一擊碎星辰，一念平寰宇。

而那白無常，卻沒有任何波動和遲疑，對著天君，一爪子拍下！

那撕裂一切的爪子上面，沒有任何道則，但他本身，也在任何道則和秩序之外。

天君手上，帶著無量仙元，加上自己的世界道則映照現實，帶著粉碎、湮滅、崩裂之力，跟白無常那恐怖的鬼爪，轟在了一起！

沒有驚天動地的大響，也沒有光華爆散。

一條勻稱的手臂，和消瘦的鬼爪，按在了一起。

原本眾人以為，虛空會崩塌，世界會瓦解。

這一擊會猶如隕星撞擊。

可是他們卻發現，在無盡強大的雙方碰撞之後，換來的，卻是安靜。

無名天君的眉頭，輕輕皺起。

而白無常，卻沒有任何動容。

「你沒有感情……」

天君口中，呢喃一句。

然後。

所有壓抑，在一瞬間，爆發！

轟！

一陣耀世的白光，像是一個純白的新星，在大榮星上空，綻放！

這一刻，韓林和諸位仙君都感覺，眼前的畫面變成一片純白。

不知道是他們看不清，還是當時的畫面沒有傳遞過來，他們像是瞎了一般，什麼都看不見了。

直到幾息過後，畫面中的亮光才一點點黯淡下去。

眾人這才看到，虛空中天君的身影，和白無常的身影，都消失了。

但是虛空在響動。

在他們看不到的維度，有兩個超凡的存在，在搏鬥。

不需要鬥法，也沒有道則，肉身穿越虛空。

無名天君已經發現了，白無常可以無視這世間的定律，完全跳脫於這個世界的規則之外。

甚至天君世界的道則，脫胎於現實世界，從根本上只是一種改變，也無法影響白無常。

所以這場戰鬥，道則無用。

哪怕是在徹底泯滅的空間中，哪怕是空間破碎，都完全影響不到白無常。

天君只能用絕對的力量，嘗試鎮壓白無常。

可是白無常本身的強大，幾乎連世界之力，都可以無視。

這樣的存在，太過詭異。

甚至讓無名天君皺眉。

因為他感覺到，自己在面對的敵人，沒有感情，只有本能。

這鬼影似乎跟宇宙間，最深層的某種東西有關聯。

天君領悟世界，造物世界，能預感到一種天命。

所謂的天命，也是一種意志，一種目的。

而白無常的到來，是誰的意志？

這一點，在不斷交手之後，連韓林和諸位仙君，也感覺到了。

「難道是……天地的意志？」

蕭家仙君，有點駭然失神，茫然四顧。

他說的天地，自然不是他們現在在的天地之內，也不是他們自創的天地。

而是大榮星所在的，誕生他們的天地，是無垠的大宇宙。

眾人沉默，但也有人，在呢喃自語。

「天地無情……」

這四個字，讓眾人也是感同身受。

他們修鍊至今，從來沒有感覺到過，天地有感情。

沒有感情的天地，自然不可能有意志。

沒有意志的天地，自然不可能派出白無常來覆滅他們。

「但是如果，天地有情呢？就好像我們自創的世界，如果我們也是存在於……」

楚家的一位仙君，臉色突然變得很差。

他們仙君，自創世界。

在他們的世界內，他們就是造物主，是主宰，是天地。

是有情的天地，天地有的意志。

既然如此，為什麼誕生他們的天地，就一定沒有意志？

這一問，這一假說，讓所有人沉默。

眾人都沒有說話，看著過去的畫面。

無名天君，氣運驚人。

能修鍊到自創天地，造物繁衍的水平。

他已經非常接近了。

但他依舊，不是白無常的對手。

白無常可無視道則，讓他過去修鍊，讓他的專屬世界道則，不能全數發揮。

而大榮星上，其他人，也紛紛出手。

他們之中，即使是仙君強者，攻擊對於白無常來說，也猶如隔靴搔癢。

但是他們都沒有放棄。

因為如果他們不儘力，天君一人，也保護不了他們。

在戰鬥開始一刻之後，眾人都已經明白了。

要保護自己，還是只能依靠自己。

即使他們微小，即使他們只是宇宙中，滄海一粟的星球上的生物，卻也可以擁有反抗的力量。

慘烈。

韓林和諸位仙君，都皺起了眉頭。

他們在見證一個時代的終結。

他們看到了無數仙君爆發世界之力，強行讓世界降臨，讓道則附體，無盡強化自身。

哪怕對於白無常，只能造成微不可見的傷害，但是他們全部在奮戰。

因為白無常手下，只有吞噬，唯有死亡。

那一張滿是細碎牙齒的鬼口裡面，連靈魂，都逃逸不出來。

這樣的存在，讓眾多仙君，洞虛期，甚至更弱小的人，都感覺到靈魂在戰慄。

他們不是不想活。

但是他們只能豁出性命反抗。

因為他們不想死。

「天君！」

「為了大榮！」

「為了……活下去！」

無數人嘶吼。

無數人聲嘶力竭。

一個個仙君隕落。

星空中，大榮星上，無數修士殞命。

韓林等人，這才知道。

原來這場戰爭，是在星空中進行的。

原來光是餘波，就打碎了大榮星上的上古之州。

而如此恐怖的戰鬥，讓知道結果的韓林和諸位仙君，也迷茫了。

這麼悲情慘烈，這麼慷慨激昂，應該被萬世傳唱。

那麼為何，時代斷絕了？

知道結局的韓林，也迷茫了。

但是他們都沉默著，帶著崇敬的心情，在等待著，真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