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木已成舟 二十一(2)
那天飯後,陳燃打車送琥珀回住處,她下車時,他忽然低聲叫她的名字:「琥珀。」琥珀的手停留在車門把手上,轉頭看他。
陳燃凝視著她,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早點休息」,他最後只是簡單地說道。
他們第二次見面時,他送了她一束白色的雛菊,沒有用任何包裝,只是系了一根深藍色絲帶的花束,和那個五月下午的陽光,讓她感覺到奇特的寧靜和興奮。
她心裡有個聲音在說,停下來,離開這裡,你便不會破壞任何人和事,你明明知道這最後會造成傷害,無論對誰。
可她停不下來。她不是聖賢,她只是一個女人。
所以她愛了陳燃。
雖然她知道他已經有了女朋友。
阿燃是這樣晴朗的男生,時常溫和微笑的臉,穿格子襯衫,喜歡蘇童,讀過他的很多文字,特別喜歡那本《我的帝王生涯》。能準確地說出隨便問的任何單詞的幾種常用含義,當初他為了通過專業英語八級,每天背誦5頁詞典上的單詞,如此一年時間,厚厚的詞典被他背完。會陪她沿著夏日街走啊走,每天都見面,還會一有空就打電話來。
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推薦的一切。他告訴她,統一冰紅茶很棒,清涼並且甘醇,告訴她《天長地久》很迷人,儘管是個不怎麼知道名字的人所唱。
有天琥珀和阿燃路過一家露天卡拉OK,興緻上來,兩人去K歌,一首黎明的《非我莫屬》那麼歡快,兩個人唱得星光燦爛,天衣無縫。身後聽到有人說,真的好登對的一雙人。
她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愛了陳燃,哪怕這愛里夾雜著些微犯罪感的慌亂和自責。是,她總是個小心翼翼的人,總是記得陳燃是有女朋友的人。
阿燃喜歡吃羊肉串,很多次,路過電烤箱,他會買上好幾串,興高采烈地舉著吃。她也吃,旁若無人的樣子。
他吃東西口味很重,吃拉麵喜歡放重重的辣椒。看上去,碗里幾乎都是紅油。
琥珀已經習慣了阿燃的習性,只是有一次她先吃完,注視著阿燃的拉麵,那片猩紅讓她想起古龍筆下的形容:情人的血。
她被電光石火間想到的這個詞語震驚了。
阿燃說,我是個專註於吃喝的人。
那時候真是快樂。至少那時琥珀很容易快樂。
她以為她對他很好。後來才知道,僅僅是對一個人好,那是不夠的。她不得不考慮起某些現實,可她始終不敢張口問阿燃,如何定位兩人的關係,怕一問,就會失去他了。
有一天,阿燃自己說了出來:「琥珀,在你身邊,我很快樂。比和她在一起,更好。」
琥珀什麼都沒說,只是聽著。
阿燃又說:「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們。我時常會有壓力,覺得自己不對。怎麼可以同時喜歡兩個女人?可這是真的。從某個角度來說,我似乎是在享受齊人之福,可我真的很矛盾。」
琥珀就不要他再說下去了。她說:「我要的是現在。」她無法想象阿燃的女朋友怎麼能夠接受每個周末男友都不在身邊的事實。她讓自己盡量不要去想,只享受著每一個瞬間,兩人吃飯,看電影,購物,散步,乘公交車,在街邊買各種美味廉價的食物,為一些小事笑作一堆或者彼此生氣。和他靠在床上看新的影碟,做幾個清淡小菜邊吃邊看有趣或無聊的電視節目,去科技館感受時尚科技數碼生活,去衡山路吃巴西烤肉,飯後到舒適堡跳操洗桑拿,去錢櫃唱歌唱通宵,順便去吃泰國空運來的咖喱,去梅龍鎮廣場、中信泰富胡亂逛,再去襄陽路「軋鬧猛」,累了就找個順眼的咖啡店坐下來歇腳。
除了工作的時間,兩人幾乎形影不離。她第一次這樣長久地面對一個人而不感到厭煩,阿燃也同樣快樂。每每看到他清澈的笑容,琥珀便感覺到滿心歡喜,不作他想。她從來沒有這樣喜歡過誰。這和她對待初戀的周智傑是不一樣的。阿燃開朗活潑,簡單,話多,熱愛生活。之所以到了後來還念念難忘,就是因為他所代表的是有期待的未來。是積極的。正面的。明凈的。清白的人生。
此後走在身邊的,和從前走過身邊的,多是頹廢絕望隱忍之人,少有像阿燃這樣亮堂的。在他身邊很快活很自由,雖然生活質量稱不上高品位。
那時琥珀剛剛認識辛夷,兩個人非常要好,她也會對她說起自己的困惑,問:「九鳳啊,你說,阿燃既然說更喜歡我一些,為什麼不願意離開她呢。」
辛夷微笑道:「也許他怕傷害她?」
「那麼就不惜傷害我嗎?」
辛夷就會不說話,拍拍琥珀的肩膀,示意她寬心。
是啊,在阿燃面前,琥珀很懂事,什麼也不多說,也不向他要什麼。可她畢竟是個女人,怎麼可能免俗,絲毫不奢望與心愛的男人之間能夠有一個未來?但這些心事,她只能說給知心的女伴聽。
那時,每到周末,琥珀常常買了巧克力泡芙、三文魚壽司、鐵盤披薩等食物去看辛夷,且不忘買一瓶念慈庵枇杷膏,枇杷膏潤嗓子,辛夷需要它。
辛夷多半沒起床,她常常打網路遊戲《傳奇》到凌晨兩點。她的身份是個男道士,有個老婆叫沙梨,整天纏著她要結婚戒指和頂級裝備。見琥珀來,辛夷打個大大的呵欠,掙扎著起來,蓬鬆著頭髮去衛生間洗漱。她在電台有宿舍,一個人住,是一套一居室,房間里有很多布娃娃,她曾說過:「我喜歡這些天真的東西,它們比人類可愛和智慧。加菲貓說過,愛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有豬肉卷是永恆的。我記得這句話,可時常忘記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