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木已成舟 二十三(1)
琥珀閑時喜歡帶灕江去她喜歡的地方逛。宋慶齡的墓園裡有大片的竹林,旁邊是紀念她的博物館,整面牆上掛著國母各個時期的放大照片,少女時代的宋白晰嬌小,站在端坐的孫文身旁;這個城市一角的著名的寺廟,大殿瀰漫著檀香和肅穆的氣息,兩人在佛前並肩而立,雙手合十各許心愿,抬頭凝視佛的慈悲莊嚴時,灕江輕輕握住她的手;市立圖書館樓下陽光晴好,他們坐在草坪邊的大理石圍欄上,周圍坐著年輕的膚色各異的學生,灕江點一支煙,琥珀再一次翻開《夏洛的網》。
他們會在新天地某個酒吧的露天座對坐喝傑克丹尼,溜到陳逸飛開的酒吧看看,也會像個好孩子一樣喝著一杯不含酒精的乾薑水,常常莫明其妙地相視而笑。在酒吧里坐到很晚,慢慢走回去,一路上彼此沉默,他抽煙,她握住他的手。路過夜宵小攤,吃熱氣騰騰的麻辣燙,琥珀喜歡叫老闆多放些金針菇和粉條,灕江坐在她身旁,叫一瓶青島啤酒,他老認為這是在上海喝到的最好的啤酒。
琥珀不知道這樣歲月靜好的寧靜姿態會持續多久,她只是希望能夠久一點,再久一點。他們有著不同的錯落過往和未知的將來,只能活在當下,這麼一點兒現在。偶爾她會想起陳燃,從前是那樣渴望再見他一次,可現在她想不出若能重逢,該能說些什麼,總不至於打著哈哈說你好嗎我很好最近天氣轉涼等等等等吧?
原來有些人是真的過去了。不管願不願意。
灕江會哼兩句黃耀明的歌給琥珀聽。我對著青空許願,找一個寬廣的平原,不需要磚,不需要穿,和你,幸福戀愛……
他說:「我對著青空許願,我還能許什麼願呢。」
琥珀說:「我要許的願會很多。」
「那是些什麼呢?」
琥珀笑,不答。他又怎麼知道,她現在最高的願望,不過是他。但願,但願人長久。
灕江輕嘆:「如果一定要許願,那就許一個,我希望自己還能有願望的願吧。」
琥珀注視著他,突然想起張愛玲的《傾城之戀》里,范柳原在細雨迷濛的碼頭對白流蘇說過的話:「你就是醫我的葯。」她想,現在早就沒有一座城池願意以傾塌的姿勢來成全一對愛侶了,雖然她多麼希望君心似己心。
身邊的男人撲溯迷離的經歷,生死相許的愛情,在娓娓的講述中,時常會令她目前出現一幅畫卷,很古中國的底蘊,厚重大氣:黃沙,黃沙中的刀,大漠里的風,大漠中,一名刀客。而灕江在月落時分,以孤絕的姿態蒼涼回望,來時路,卻一片黑暗。
有時琥珀會接到龍皓的電話:「喂,該抽空想我了。」
她就笑。對於龍皓這樣的話語,她從來不以為然。
公司決定舉辦一個大型客戶會,這是搏天公司對外形象宣傳的重點,上上下下都很重視。琥珀將策劃書的落實交給龍皓來完成。他手下有不少得力幹將,其中最厲害的兩個都是年輕女郎,龍皓從原來的公司跳槽過來時,把她們也帶來了。
為了慎重起見,龍皓決定將策劃書通過競標的方式產生。任務下達之後,策劃部忙得一團亂麻:翻看對方公司資料、研究項目的詳細介紹,報價和方案,再結合對方的要求和本公司的優勢上找到最佳契合點。
這天,琥珀到策劃部詢問有關進度時,隔著大玻璃窗,看到龍皓在和一位名叫程小北的女職員說著話。她稍微走近了點,站在一旁看,腳步聲很輕,那兩人都沒有發覺她進來了。
程小北坐著,龍皓站在她身邊,微微彎腰,和她討論一份建議書。講完正事後,他壓低了嗓門,眼神似笑非笑,溫柔含情地說:「辛苦你了,寶寶,有你為我做事,實在三生有幸。」
小北羞紅了臉,微笑著。
龍皓又笑:「寶寶,下班後有時間嗎,我請你到避風塘吃飯。」他目光灼灼,讓程小北心跳加速。
小北點頭。
龍皓柔聲說:「寶寶,到時候我打電話給你。」
琥珀走過去,拍拍龍皓的肩:「龍總,公事私事兩不誤啊。」
龍皓一回頭,看到是她,笑著將小北撰寫的建議書遞給她過目。
小北在一旁局促不安,神情難堪。琥珀認真地打量著她。小北今天穿的又是卡其布工裝褲,整個人低調得很。一張臉倒是乾淨端正,秀美溫柔的。她朝小北笑了,溫和地說:「別緊張,我和龍總是老友,平素開慣了玩笑。你的建議書我先看看。」
小北點了個頭。
琥珀將建議書拿著,轉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龍皓連忙跟了過去。
小北的建議書做得不錯,從活動內容、開展方式、預想效果、開支等各方面,都做了一一的詳述,具體而完善。看得出來她對這一流程相當熟悉,整個說明毫無漏洞,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提議,以及對每一項新提議詳細的可行性分析。
龍皓坐在琥珀對面的辦公桌前,安靜地等她看完才問:「你覺得怎麼樣?」
「很好。你再讓小北辛苦一下,將整體策劃的方案寫一份,直接交給我吧。」琥珀抬腕看了看錶,「我想儘快看到。叫她加個班。」
龍皓點頭。拿起電話要給小北下任務。
當他按到第6個按鍵時,琥珀按下了叉簧:「你不是和她晚上有約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