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救星入黃府(1)
儘管入了青幫,找了靠山,但是入幫並不能解決吃飯問題,杜月笙從小東門出來后,天天在外和癟三們混在一起,最後沒飯吃時,就跑到恆大水果街的袁珊寶那混口飯吃。俗話說得好:「瓦片兒也有翻身的一天」,就在混到山窮水盡無路可走時,杜月笙遇到了救星。此人名喚黃振億,綽號「飯桶阿山」,他平時很欣賞杜月笙的聰明伶俐,活絡機警;如今看著杜月笙靠著袁珊寶,貪吃懶做,好賭好嫖,幾乎就要變成「馬浪蕩」,心裡不禁覺得可惜。有一天,他看到杜月笙正袖攏雙手,百無聊賴地在大街上閑逛時,於是跑過去拍拍他的肩頭,很誠懇地說:「月笙,你這樣下去不是事體,假使你有心向上,我薦你到一個地方去,好吧?」杜月笙懶洋洋的,抬起頭來望他一眼,問聲:「啥場子呀?」「八仙橋同孚里,」黃振億壓低聲音神秘地說,「黃金榮黃老闆的公館。」乍聽之下,杜月笙簡直不敢置信,像他這麼一個默默無聞、潦倒不堪的小癟三,能夠踏得進同孚里,上得了黃大老闆的門?黃金榮三個字,這時早已在他心中形成響噹噹的招牌,在上海灘的小癟三們心目中,一方面畏之如虎,一方面衷心仰慕。法巡捕房裡的這位華探頭目,黃金榮是端坐在青雲里的人物,財勢絕倫,威風八面,他一向高高在上,幾不可攀,杜月笙也能到他的公館里行走嗎?「同孚里距離民國路不遠,一排兩層樓的巷堂房子,裡面住的,都是法租界里了不起的角色。」黃振億道。「我知道。」自從上次馬祥生給他講了黃金榮的傳奇故事後,杜月笙曾不知幾次走過弄堂門口,他總是遠遠地探望兩眼,從來不敢越雷池一步,他曾眺望同孚里附近人來車往,門庭如市,而那些進進出出的人,誰不是挺胸凸肚,趾高氣揚,他們席暖履豐,出手闊綽,平時生活至少吃的是油,穿的是綢。杜月笙向黃振億笑笑,「好啊!你行嗎?」黃振億事先已在黃金榮面前提過這件事,現在為了表示自己在黃老闆跟前吃得開,有資格薦人,當他聽到杜月笙有意追隨黃老闆,開開眼界,見見世面時,頓時便拍拍胸脯,他大模大樣地說:「要麼,你現在就去收拾行李,我馬上帶你一道去。」杜月笙一聽,就曉得黃振億有把握,他大喜過望,連聲道謝,和他約好了見面的時間地點。黃振億轉身一走,他立刻歡呼雀躍起來,一路跑回十六鋪,向埋頭清洗水果的袁珊寶說:「你進來,我有事情告訴你。」放下手頭的工作,袁珊寶跟著他走進了小房間,杜月笙反手把門一關,拉袁珊寶同在床沿坐下,然後一五一十,將剛才遇見黃振億的一幕,說了個一字不漏。「這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袁珊寶替好朋友高興,笑逐顏開地說:「黃老闆那邊場面大,來往的都是體面人物,月笙哥,你這次算是一步登天了。」「就怕———」杜月笙仍還揣著心事,「黃振億不過說說罷了,他沒有這麼大的面子。」「黃振億是爺叔,通字輩的前人,」袁珊寶點醒他說,「他不會在我們小輩跟前開玩笑,何況,他一直都是熱心而老實的,他何苦跟你尋這種開心?」細想想,袁珊寶的話確實不錯,倘若沒有因頭,黃振億絕不會主動提起這個建議,而且把話說得那麼明朗。反正,究竟進不進得了黃公館,三五個鐘頭就見分曉了。於是袁珊寶幫他收拾行李。一床被窩,幾件換洗衣服,一些毛巾牙刷,沒有一件是新的,或者是比較像樣些的,包了包就行了。手裡拎著簡單的行李,袁珊寶送他到街口,兩人分手時,杜月笙特地停下來,鄭重其事地向袁珊寶說:「我這次進黃公館,不管老闆叫我做啥,我必定盡心儘力,把事體做好。所以,或許有一段時間,我不能出來探望你。」「我們各人做各人的事,」袁珊寶欣然地鼓勵他說,「等你有空的時候我們再碰頭。」和黃振億在約定地點見了面,兩人略談數句,便往同孚里走。當他們來到黃公館時,已是下午四五點鐘左右。天氣晴朗,杜月笙一路上直感到心情歡暢,喜氣洋洋。沿途黃振億在和他說話,他嗯嗯呵呵,一個字也不曾聽進耳朵。但是,眼看著同孚里的弄堂總門在望,他的一顆心便逐漸往下沉,突然之間又緊張起來了,越緊張便越著急,他只好硬著頭皮,像木偶似的機械地跟在黃振億的背後,向黃公館走去。等下見到了黃老闆,十中有九,必定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一進同孚里的總門,迎面是弄堂口。過街樓下,一邊一條紅漆長板凳,凳上坐著五六名彪形大漢,一色黑香雲紗褂褲,微微地掀起袖口,對襟紐扣,板帶寬厚,一個個虎臂熊腰,目光閃閃,像煞戲台上的武生。黃振億跟他們很親熱地打招呼,那班人卻皮笑肉不笑,嗯嗯啊啊,意思彷彿在說:「好啦,好啦,你們進去吧!」穿出過街樓,頭頂上又顯露出天光,黃振億跟杜月笙咬個耳朵:「他們都是黃老闆的保鏢,在弄堂口隨時等候差遣的。一聲老闆要出去,他們統統跟著走。」這時,杜月笙卻想:「到黃公館,至少這碗保鏢飯我吃不上,看人家的胳臂有多粗,身胚有多壯!」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