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五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大病初癒的第二月,周笑川毛遂自薦。
去了太學內。
主動請求成為大夏太子的侍讀,大夏王上看著跪在地上,身形單薄,卻是沉默寡言的周笑川。
准了這道旨意。
周將軍府嫡長子周笑川,年方七歲,入住太學,為太子侍讀。
從此之後的周笑川便是再無一絲一毫的舊模樣。
他舊時雖未曾提起,卻是不喜一人獨居一處,每當周夫人在身側之時,這將軍府的嫡長子還有幾分的孩童模樣,如今他倒是一分也沒了。
周笑川七歲起,獨立一院落。出了晨昏定省,他便再沒有出了院門。在他院中伺候的下人,懼意與周笑川如今的不喜言笑,已經那整日里的沉默寡言之態,隨著年歲增長,比之常年不在家,征戰在外的周將軍,這將軍府的老老少少竟是對著周笑川畏懼居多。
可他們亦是覺得少爺可憐,因著那一場毫無頭緒的陷害事件,好好的一個將軍府的少將軍,如今倒是成了那筋脈受損之人,每逢節氣更換,周笑川總是會大病一場,原本就不甚健碩的身體,如今倒是瘦骨嶙峋,他作為這一代將軍府的少當家的,未曾想到會有一日如此孱弱,比之常日亦不如。
可是即便如此,將軍府的老老少少還是心中惦念著少將軍的身體,他們亦是明了,如今這周將軍怕是將這已是廢人的兒子,丟在一旁了。再記不起這是院子深深處,還有他一個當初捧在手心中,滿懷期望呵護的孩子。
唉,他們雖然是感念這將軍是過於無情了些,可他們亦是明了,這將軍府從來都不是什麼等閑之地,他們尋常兒女之家,兒子若是遭此劫難,只要孩子安然無恙的活下來,便已經人之大幸。
可將軍府不可以。
將軍府的人,從一生下的那刻起,他們便身不由己,他們雖說是王孫貴胄,自小便享受著人世間最為富裕的生活,可是他們亦是要背負著將家門興盛職責。
而再沒有辦法舞槍弄棒的周笑川,便只能夠做將軍府一門的棄子。
周氏一門傳承多年,是這大夏王朝的世襲將門,周家的兒郎未有幾人是在這床榻之上,溘然長逝的。
周家兒郎的結局只有一種:為了報效祖國,馬革裹屍在所不辭。
他們如今的榮耀是靠著周氏滿門忠烈的熱血,一代代的累計而來,這大夏軍中之人無不以周氏一族馬首是瞻。
可再是名門世家,這周氏一門如今亦是到了沒落之地了。
大夏鎮邊將軍周橋安乃是一代單傳,周笑川祖父只有周橋安一個兒子,除此之外再無子息,周氏一門自周橋安起,便是人丁凋零。
周橋安便是唯一繼承大夏周氏一門將軍之位者。
好在,他周橋安並非如他父親一般,他大婚後不久便有了周笑川,周氏的嫡長子出生,而後僅僅過了三年之期,他便等來了一個女兒,將軍府的眾人皆雲這將軍府的子嗣興旺之時不遠了。
可未曾想到終究逃不過一劫。
這街頭巷尾傳的沸沸揚揚的有關周氏之事,周笑川閉門不出,出了去朝堂之上,太學之中應卯之外,便從未理睬過那些的風言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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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終究有人放在心上。
周瀟笑,周笑川的妹妹,這些時日因為兄長的事情,將軍府便是一片烏雲密布,周瀟笑雖說仍然是個只有四歲的孩子,卻也是感受到家裡這群不同尋常的氣氛。
母親終日愁容面目,將軍府上上下下如同一罈子死水。雖這將軍府遭此劫難,眾人自然是會對著一個只有四歲的孩子說三道四的,可是周瀟笑知道兄長已經多日未曾來看她了。
她喜歡兄長。兄長雖然不是強壯的,可是兄長的武功很好,師父常常誇獎兄長,周瀟笑感到很開心,兄長會護著她,雖然兄長不常與她戲耍,可是在這將軍府里,兄長對她最好。
這一點她比之任何人都要清楚。
所以,她一定要見到兄長,告訴他這些事情,她如今在這閨閣之中被逼著學習女紅,兄長亦是常常出去,因為如今的兄長是在朝廷之中,他雖然不知道兄長作甚,可是兄長可以如此的厲害,她總歸是為著兄長開心的。
既然家中見不到,她便讓乳娘帶著她去了街市之上,只為了攔截到迴轉家中的兄長。
可是,她未曾等到兄長。
卻是讓她聽了許多的對將軍府不利的言語。
那些有心之人大肆宣傳的便是將軍府的岌岌可危。
她彼時太過年幼,只知道那些個風言風語對著將軍府不好,她很氣憤,很委屈,將軍府在周瀟笑幼小的生命里一直都是無堅不摧的模樣,兄長同著父親一直都是將軍府的支柱。
可是他們說,將軍府塌了。
她便帶著滿心的委屈,衝到兄長的院子里,大力的拍打著院門,那手掌早已被她拍的緋紅似血,她似不覺得疼了一般,只為了見一面兄長。
她一邊哭喊著,邊大力的拍打著門扉,知道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手早已紅腫,每拍一下都是帶著刺剌剌的疼。
可是兄長沒有來。
這門,自那時候起邊從未對她打開過。
那日,只有四歲的周瀟笑,尚不知將軍府出了何事的周瀟笑,對著她那兄長周笑川,從一腔熱血滿懷期待,到了失望透頂,心如死灰。
至此一件事情的起始,讓將軍府的四人面目全非,此後多年的將軍府再也沒有其樂融融的一日。
將軍府的少將軍出仕了,做了那太子身邊的謀士一職,靠著陰險算計他人,成了太子殿下倚重之人。
可若是周氏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便是再難以瞑目,周氏之人,不入謀士一職,不為那朝堂之上只會口誅筆伐之輩。
可周笑川同整個周氏一門,背道而馳。
當周橋安周將軍,三年之後從邊關迴轉之時,周笑川已經出落成了真正的半大小子,這身量之上,未有大的變化,依舊是瘦弱不堪的,帶著幾分的柔弱的文人之氣。
可臉上卻是寡言少語,面無表情的一副老成之姿。
「父親。」
周笑川對著風塵僕僕歸來的父親,臉上無甚表情,規規矩矩的對著登門而入的周橋安行了一個毫無挑剔的大禮。
周橋安一剎那間,一股悔意湧上心頭,瞧著如此老成處事,與他之間禮節俱到卻又疏離到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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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兒子,他們之間除了那一身的血液,可還剩得下什麼可以表明這便是他周橋安的兒子。
「嗯。」
他竟是多一句話都不知道該如何同兒子言語了。
周氏一門從未出過文人。
可當周笑川身上顯現處的那蓬勃的才華之時,周橋安曾經亦是想過他的兒子,若是能夠成為那文武雙全之人,該有多好。
可當如今兒子為大夏朝堂之上,年紀輕輕卻已滴水不漏,行事老練的文官之時,他周橋安竟是多一句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出。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他周橋安為那莽夫,周笑川為那謀士,他們未曾開言,便已經知道,與父親之間,他們再無可以交談之處了。
周笑川十二歲那年,大夏王上病重。
周笑川為太子的侍讀,亦是太子殿下的黨羽,太子殿下在大殿之內,為大夏王上侍疾。
周笑川緊隨其後。在皇宮大內之中待了近半月有餘:待到其體力不支之時,被宮中之人送回將軍府。
宮人離開之後,周笑川便是在床榻之上睡了一天一夜,錯過了那早已與他離心的妹妹離家之事。
周瀟笑九歲,離家出走。給家中母親休書一封,言其不願為那女中嬌兒,自六歲之時起,便偷學武藝,如今時日已到,便奔赴戰場之上,祝父親一臂之力。
周夫人捧著那封書信,淚眼婆娑,未曾想到這將軍府如今四下飄零,好好的千金小姐卻是為了門楣榮耀,去吃了那男人都忍不下的苦楚!
邊境之地,自然是苦寒困難,她捧在手心裡呵護長大的女兒,如今亦是要嘗遍世間苦楚了……
老天當真沒有未曾憐憫她半分。
可憐她那兒子如今亦是纏綿病榻之上,這日子倒是如黃連入心,何日才能不這般的苦?
周笑川亦是在床榻之上醒來之際聽聞下人語,周瀟笑去了邊關之地。
周笑川此番剛醒,不知道該用何樣的表情去面對此事。
他一直都在竭盡全力,把他自己豁了出去,活的每一日都刀鋒過刃,卻任然護不了任何人。
果真他才是個廢人,徹頭徹尾的廢人,活的那樣的累,卻是什麼都沒有挽回……
周瀟笑的留書出走,成了壓垮周笑川大大最後一根稻草。
他從七歲到十二歲,五年的時間了,自以為是的謀划著,處心積慮的經營著,未曾最後還是一場空,讓他情何以堪?
周笑川事過五年之久,悄無聲息的崩潰了。
他選擇放縱了自己。
赤腳走在沁涼的地板上,他從酒窖中取了幾罈子的酒水,抱著那些個酒罈子,在這院落之中,無語向天。
低頭,喝上一口酒水,讓其穿腸而過,帶起灼痛之感,每一下都會讓他身體顫抖,腹中本就無食物。
他不餓,不想吃著任何東西。
就這樣不哭不鬧,悄無聲息在這院落之中,將自己喝的昏死過去。
無人敢來此院落叨擾,便任周笑川在此處自生自滅……
「唉,酒入愁腸愁更愁,你這小小年紀倒是如此想不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