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雨3(1)

黑雨3(1)

油麻地四周差不多都是無邊無際的蘆葦。

從前,油麻地大概是沒有的,不知是哪一年有人放火燒荒燒出了一處空地。這地開始時大概不大,後來就一次又一次地向外燒荒,燒出了一個村莊,燒出了一個鎮子,燒出了千頃肥沃良田。

杜元潮一直覺得油麻地的地不夠廣闊,總有一個心思:將西邊一塊緊挨油麻地尾田的蘆葦燒了,將它們變成莊稼地。他希望能在每年向上呈報的報表上,他領導下的油麻地,糧食數字更大一些。

油麻地的最後一次燒荒,距今已經很久遠了。

這是一塊看上去很獨立的蘆葦地,四周是水,與農田、與其他的蘆葦地隔開了。

杜元潮已撐船繞著這塊蘆葦地,察看過數次。他粗粗測算了一下,這塊蘆葦地大約有一百畝。一旦開墾出來,絕對是塊好地。

執行放火任務的是張大友與周金保。

他二人帶了火柴,撐了一隻小船,找了一處好停船的地方,將船停下了。兩人上了岸,就往蘆葦地的中心走:火要在中心點起,然後讓它向四周蔓延。

蘆葦長得十分茂盛,兩人往前走,視線被蘆葦遮住,走了一陣,也不知已走到何處,估摸著是中心時,就停下了。

周金保說:「且別急,讓我撒泡尿,定定神。火一著起來,就得趕緊往外跑,那火跑起來,比他媽狼還快哩。」說完,就抖抖索索地解褲帶。那褲帶是根布條,不太容易解開,加之手抖索不停,就總也解不開,嘴中不住地說:「媽的,有鬼了。」

張大友自己也兩腿哆嗦,卻去嘲笑周金保:「你媽拉個逼的,是燒蘆葦,又不是燒你人,你抖什麼?」

周金保總算將褲帶解開了。

張大友見周金保那玩藝兒軟沓沓的半天兒不出水,不禁又笑了起來:「你媽拉個逼的,尿都嚇得尿不出來了。」

周金保抖抖索索地扶著它,尷尬地朝張大友笑著:「就來了,就來了……」

張大友嚇唬說:「不等你了,我現在就放火。」說著,從口袋裡掏出火柴。

「就來了,就來了……」

「我放啦!」張大友抽出一根火柴來。

「你媽拉個逼的,能不能不要嚇唬它?你瞧瞧,本是快來的,這又回去了。」周金保的手越抖越厲害,那玩藝兒就在他手中彈跳,像一隻躍躍欲試的無毛小怪物。

張大友不耐煩地一扭頭:「日你奶奶的!」

周金保最終也未能將尿尿出來,很生氣地將它放回去:「不尿拉倒!」轉而對了張大友說:「玩歸玩,笑歸笑。這火可不是鬧著玩的。火一著,咱們掉頭就跑。你可看清了方向,船在那邊!」

張大友下意識地看了一下來路———來路其實已沒有什麼痕迹了。他說:「周金保,你來點火吧。」

周金保說:「你媽拉個逼的,膽小鬼。」他將火柴從張大友手中奪過,又回頭看了一眼船所在的方向,說,「我划火柴了。」手直哆嗦,怎麼也划不著。

張大友雙腿直搖地笑著。

周金保只好將火柴又交給張大友:「知道你膽大,你來。」

張大友再次回頭看了一眼船所在的方向,然後將火柴划著了,扔在干焦的蘆葦葉與雜草上,掉頭就與周金保往船的方向跑。

跑了一陣,見身後並無動靜,便停住了掉頭往回看:並無火光。

「日他奶奶,沒有點著。」張大友說,「回去,重點。」

最終將火點著之後,兩人就像被鬼追趕著一般直往水邊跑。

秋後的蘆葦已沒有水分,**,燃燒起來,氣勢兇惡,隆隆火聲,猶如濤聲。

兩人倉皇奔跑時,周金保嚇得尿在了褲子里。

上了船,就趕緊將船往外撐,估計已沒有什麼危險時,二人軟癱在了小船上。

周金保抬頭去看那熊熊火光,說:「著起火來時,假如有一個人呆在這片蘆葦的當中,十有**是跑不出來的。」

張大友說:「杜書記得給我倆多開幾個工分。」

前後左右的村莊,人們都看到了這片大火。

初時,火像一座不斷成長的山,過不多久,就成了山脈,高高低低的,有許多座山峰,又有許多道峽谷。這些山、山脈是活的,它們變化著,移動著。又像是紅色的、金色的馬群。這馬群鬃毛亂抖,嘶鳴著四處奔突,在這秋天的天空下演著一場氣勢壯闊的無人戰爭,火場就成了戰場。

太陽沉沒了,但火光卻又將天空映紅了。

深藏於蘆葦叢中的野雞,笨拙地飛上了天空,被火光所映,猶如金色的鳳凰。有幾隻飛遠了,還有幾隻從火中飛起時,大概羽毛就已經被燒著了,在火焰之上撲棱了幾下,就掉進火里,墜落時,十分悲慘,又十分悲壯。

油麻地離這片大火最近,站在橋上觀望大火的人,甚至能覺得熱氣拂面。

這火燒得人戰戰兢兢、心慌面赤。所有的狗都在沖著大火狂吠。孩子們不知因為什麼而興奮,在奔跑,在喊叫。甚至是喜鵲、灰喜鵲、烏鴉、鴿子與麻雀,它們也被這火光所刺激,從樹上,從地上,從屋頂上紛紛飛起,成群結隊地在油麻地的上空翱翔。它們還不時飛臨火場的上空,那時,無論它們是白色、黑色、灰色還是褐色,都一律變成了金色。

蘆葦在燃燒中劈劈啪啪地作響,猶如槍聲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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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靈魂和慾望浸潤在雨中的佳作:《天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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