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雨6(2)

黑雨6(2)

「那好。」朱荻窪拉著二傻子的手,「走,我們到那邊說去。」

偌大一個油麻地,從未有過一個人問過二傻子要不要婆娘,現在朱荻窪這麼一問,二傻子欣喜若狂。他笑得臉像翻騰的水花,在無恥與渴望的神情中,還帶了一點兒害羞,樣子顯得極為滑稽。

朱荻窪將二傻子拉到了一個僻靜處,信口胡說:「說,喜歡不喜歡剛才那個姑娘?」

「喜歡!喜歡!」

「我給你做媒。」

「好!好!好!」

「看清了吧,那姑娘的臉有多白,兩個**有多大,好著呢。」

「是!是!是!」

「只要我做媒,那姑娘就肯定歸你了。」

「歸我!歸我!」

朱荻窪用手拍了一下二傻子腰間那支好像也在聽他們說話的槍:「歸它!」

「歸它!歸它!」

朱荻窪小聲地說:「那你得答應我去做一件事。」

二傻子望著朱荻窪:「你說!你說!」

朱荻窪說:「你跑到街上,從東跑到西,再從西跑到東,只管大聲地喊:『是我放的火!是我放的火!』」

二傻子立即大叫起來:「是我放的火!是我放的火!」

朱荻窪立即捂住他的嘴:「且不要喊!」他將二傻子拉到更加僻靜的地方,「如果人家問你,你怎麼到了那塊蘆葦地呢?」

「我追母牛去了。」

「怎麼就放火了呢?」

「母牛不見了。」二傻子笑著。

朱荻窪在心中說:這傻子到底傻還是不傻呀!他拍著二傻子的肩:「好好好,二傻子就是聰明哩!」

二傻子掉頭朝那姑娘走去的方向看著。

「你不許著急,過兩天,我就肯定能把那姑娘說給你。」

二傻子乖巧地點了點頭:「我去喊!」

「要是有人問你,你怎麼到了蘆葦地呢?」

「我追母牛去了。」

「怎麼就放火了呢?」

「母牛不見了。」二傻子很得意。

「去鎮上喊吧!」朱荻窪用力在二傻子的屁股上拍了拍。

二傻子朝鎮上跑去。

朱荻窪又突然叫住了二傻子,然後一瘸一拐地追上來,將一盒火柴放到了二傻子衣服的口袋裡:「不能說我教你的,說我教你的,那姑娘就跑了。」

二傻子點點頭,跑上了油麻地鎮的那條長街,大聲喊叫著:「是我放的火!是我放的火!……」

街上有幾條瘦狗在。

二傻子見沒有人理會他,便放開了喉嚨:「是我放的火!是我放的火!……」

油麻地的人起初並沒有在意二傻子的喊聲,當他們突然意識到這一喊聲可能給油麻地的當下的歷史帶來什麼非同尋常的東西時,不由得都跑到了街上。

二傻子見有許多人涌到街上看他,便越發地起勁:「是我放的火!是我放的火!……」

越來越多的人涌到了街上,所有的目光都在看依然將槍舉在腰間的二傻子。

「是我放的火!」二傻子小聲地說,一臉的詭秘,轉而又大聲地喊,「是我放的火!」

二傻子走著,人們就跟隨著他。

二傻子突然掉過頭來,將放在衣服口袋裡的手拿了出來,向緊跟在他屁股後面的人一攤開,露出一盒火柴來:「我放的火……」他划亮了一根火柴,蹲在地上,點燃了街邊的枯草,「就是這樣子的,就是這樣子的……」他站起身,抻直了脖子,望著後面黑鴉鴉的人,「是我放的火!」他笑嘻嘻的,一臉春風。

公安局的人就是在二傻子的喊叫聲中進入油麻地鎮的。

他們幾乎聽到整個油麻地都在說:「是那二傻子放的火!」

在目光的交流與心的無聲碰撞中,油麻地人心照不宣地進入了合謀狀態。

張大友與周金保對公安局的人說:「我們兩個親眼看見二傻子駕船去了那塊蘆葦地!」兩個人將胸膛拍得嘭嘭響,以示對自己所說的一切負責。

二傻子被帶到鎮委會的辦公室里。

公安局的人問:「是你放的火嗎?」

二傻子看到門外擁了滿滿一廣場的人,說:「是我放的火!」

公安局的人問:「你怎麼到了那塊蘆葦地呢?」

「我追母牛去了。」

「怎麼就放火了呢?」

「母牛不見了。」

他覺得自己的這一辦法很智慧,說完,沖公安局的人笑笑,又沖外面的人笑笑。

公安局的人在紙上記著。

二傻子又掏出了火柴,突然擦亮了一根:「是我放的火!」他眯縫著眼,想像著那場火,「被我點著了,燒呀燒呀,好大的火!火!火!……」他完全進入了那樣一種令人興奮不已的狀態,腰間的那支槍漸漸軟了下去。

公安局的人被一種沉重的氛圍包裹著,頭腦被搞得暈乎乎的。傍晚,他們讓周金保、張大友作了陳述筆錄按了指印。

邱子東一直未有機會與公安局的人說話。

公安局的人將陳述筆錄一頁一頁地收起,對邱子東說:「事情也就這樣了,全油麻地的人都說是那個二傻子放的火。轉告你們杜書記,沒有事了。」說完,夾著皮包走了。

邱子東要送他們,卻被他們客氣地攔在了橋頭:「邱鎮長,不必了。」

邱子東掉頭看了一眼,見有那麼多的人站在那裡,也就沒有再堅持著送那幾個公安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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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靈魂和慾望浸潤在雨中的佳作:《天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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