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韓笑聽得張大了嘴,「就因為這個?」
她家什麽都好的娘娘,就是輸給了救命之恩?
「這不夠嗎?」韓朔輕笑,「我此生還只被救過那麽一次。」想起明媚,他心口有些愧疚,「可惜後來她有事的時候,我卻沒能把命還給她。」
甚至現在,他還愛上了別人。
韓笑聽著,沉默了一會兒,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你說過,明媚身子很虛弱,對吧?」韓笑古怪地問。
韓朔點頭。
「那她怎麽能從池塘里把你救起來?能有上岸的力氣嗎?」
韓朔臉色一沉,「你想說什麽?」
明媚是韓朔的底線,輕易踩不得,韓笑知道他生氣了,可是她實在奇怪,而且不管怎麽看,她都覺得救了二哥的是瀲灩的可能比較大。
「二哥,你有沒有想過,當初可能是你認錯了人,將瀲灩看成了明媚?」韓笑斟酌了一下語氣,輕聲道。
「不可能。」韓朔想也沒想便站起來,「那人便是明媚,有人喊了她的名字,當年的事情你不知道便不要亂猜,明媚已經去了這麽多年,我不希望你詆毀她。」
韓笑噤聲了,看著轉身離開的自家二哥,皺了皺眉。
她記得娘娘有說過,最初看見韓朔的時候,他很狼狽,她當時好奇是怎麽個狼狽法,卻不知被什麽事給打斷了,沒能聽完。
心裡有什麽東西閃過去,韓笑抿了抿唇,心事重重地離開了沉香宮。
「太傅,末將以為只要渡過黃河,想拿下新都也不過是時日問題。」謝戎拱手朝韓朔道:「只是目前需要休養生息,才能繼續前行。」
韓朔拿著摺子走神,沒有認真聽。
「太傅?」謝戎輕咳了一聲。
「我知道了。」回過神,韓朔提筆在摺子上批了硃批,而後問謝戎,「楚家還有什麽人在洛陽?」
謝戎愣了愣,隨即答道:「楚家幾乎沒剩什麽重要的人,只是些奴僕雜役,也都被遣散各處了。」
韓朔沉默,謝戎想了想,問:「太傅要找人嗎?」
「我想找……」話在嘴邊,又頓了頓,十年前的人還怎麽找得到?他怎麽被韓笑兩句話給問得慌了神,當真懷疑起來了?
「罷了,沒事,你先去做事吧。」揉揉眉心,韓朔繼續將自己埋進書桌里,不去想了,終究是過去的事情。
謝戎疑惑地看了韓朔一眼,還有想稟告的事情也咽了回去,太傅好像心不在焉啊。
【第六十五章愛錯了十年,錯過了一生】
韓朔這一步選擇的是退,而宇文周那頭,選擇的卻是進。
宇文周抿唇站在蒹葭宮門前,想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抬步朝裡頭走去。
裝傻裝久了,說實話他現在面對瀲灩很是手足無措,以前傻裡傻氣地跟她在一起很自然,但是現在……
他站在瀲灩面前,有些無奈地嘆氣,「愛妃。」
這麽多天了,他終於踏進了這門,過來跟她說話。
張術在旁邊看著都想感嘆,終於啊終於!
瀲灩眼眸閃了閃,低著頭不看他。
「朕……朕是來問……」說著話差點咬到舌頭,宇文周心裡狠狠地抽著自己,怎麽倒像情竇初開的少年,這樣沒出息了。深吸一口氣,宇文周看著面前的人,認真地問:「愛妃你……餓了嗎?」
啥?瀲灩忍不住抬頭看他一眼,臉上沒啥表情,心裡卻笑了。不是不傻了嗎,怎麽還問這樣傻的問題?在門口徘徊半個時辰,就是來問她餓不餓?
她不答,就這麽看著他,眼前的人還是熟悉的眉眼,卻分明不是她的小傻子,而是另一個人。他騙了她,利用她的信任,將她隔離在他的世界之外,怨恨一點點被想起,瀲灩的臉色也一點點冷了。
宇文周有些慌,「你……你等等我。」
他轉身就往外跑,穿著龍袍的帝王身上終於有了君臨天下的氣勢,在她面前卻突然都收斂了起來,慌慌張張的。
等他做什麽?瀲灩冷冷地想。
「其實臣覺得,皇上挺可愛的。」一旁的張術摸著下巴,一本正經地道:「對外有王者風範,對內又溫情似水,得此郎君,夫復何求?」
「先生今日就是來拉紅線的?」她終於再次開口,「可惜了,這紅線拉不成,我不喜歡騙過我的人。」
張術慢慢捻著鬍子,嘿嘿笑道:「萬事無絕對,娘娘啊,這未來的路還長著,你總不能一個人走。」
瀲灩嗤笑,「一個人走又怎麽了?至少我總不會騙自己。」
張術挑眉,「娘娘當真沒有騙自己嗎?」
在他看來,這丫頭最會自欺欺人,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承認,固執得像一顆石頭。
瀲灩沉默,站在殿里等了一會兒,又看見了宇文周的影子。
「這個可能和洛陽的不太一樣。」將一盤豆沙包端到她的面前,宇文周吶吶地道:「朕知道的你喜歡的東西,只有這個了。」
熱氣騰騰,蒸出了豆沙和麵粉的香味,瀲灩眼珠子動了動,伸手接過盤子,走到座位上坐了下來。鬧夠了,也是時候該掰開來說說,雖然心裡很惱很怨,但是先生說得對,以後的路還長,跟皇帝過不去,總不是個明智的做法。
張術識趣地退了出去,順便將門帶上。
宇文周坐在瀲灩身邊,看著她慢慢拿起一個豆沙包,總算鬆了口氣。
「朕沒想到你會這樣生氣。」捏著腰間的玉佩,宇文周小聲地道:「也怪那天情況不太對,要是在一個平和的時候,朕慢慢告訴你原委,你是不是會比較容易接受一些?」
若他不是在沒告訴她的情況下用她做幌子,制住了韓子狐,瀲灩是不是就不會這麽生氣了?帝王有些苦澀地想。
瀲灩慢慢嚼著,這包子皮薄豆沙也多,很香軟好吃,吃完一個,她張了張嘴,終於同他說話了,「臣妾在明白您這麽多年一直是裝傻的時候,很憤怒和心痛。若是換一個時候您同臣妾說,臣妾大概也會是震驚和惱怒。」
帝王點點頭,「抱歉。」
「臣妾再也不想聽見這兩個字了。」瀲灩笑道:「聽夠了。」
宇文周抿唇,眼裡滿溢痛楚。當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在對瀲灩這件事上,當真是和韓朔一樣笨。
「臣妾很想知道,」吃完第二個豆沙包,瀲灩心情似乎好了那麽一點點,側頭看著宇文周道:「這麽多年來,您忍著韓朔霸佔朝綱,忍著那麽多人欺您罵您,也忍著……忍著臣妾與韓朔……是怎麽過來的?」
宇文周臉色有些黑,輕輕轉過頭道:「我年幼尚算天資聰穎的時候,被人暗殺過幾次。有一次被推進水塘里差點淹死,他們救起我之後,我呆坐在床上一天,想著以後該如何避免這些事。
「可能是我坐得太久了,他們都傳我被淹傻了,之後我便將計就計裝傻過日子,後來我的幾個哥哥和弟弟都死了,只有我還在。沒人會對傻子有防備,高家獨大的時候,便選擇了扶持我上位,將我當做傀儡。
「傻子的日子其實挺好的,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我像是在看戲一樣,可以看見每個人的真面目,看得見高氏正經面目下的貪婪,看得見韓朔忠心耿耿下的野心,也看得見你妖媚外衣下的赤誠與堅強。」
瀲灩怔了怔,想起以前的沉香宮,想起她每一次抱著這人的安眠,陷入了沉默。
「要忍受很多事,的確很辛苦。」宇文周苦笑,「尤其是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喜歡別人,為別人傷心難過,自己卻必須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