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淚 第十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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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鶴被金凱公司的人監視著,逃離靜海市的想法落空了。在恐懼和無奈之中,想來想去,只能按照周元泰說的,去找他的母親嚴寒求救了。
晚上,他來到市政府宿舍院內,在就要走進家門的一剎那間,他又停住了腳步,佝僂著腰身,在樓下猶豫、徘徊起來。他想,怎麼同母親說這件事呢?母親會是什麼態度呢?是念母子之情伸出手來救他,還是憤怒之下一腳把他踢出門外?他接連抽了三支煙,才慢慢停住腳步,把煙蒂狠狠地摔在地上,用腳使勁碾踩著,心想這一關總要過,是死是活,在此一舉了!猛抬頭大步走進樓門。
樓下客廳內,嚴寒正伏在茶几上,一邊吃餅乾喝茶,一邊審閱文件。她聽見門發出輕微的響聲,抬起頭,見鄭鶴走進來,臉色蒼白,腳步躑躅。她沒有理他,低下頭繼續吃餅乾喝茶看文件。
鄭鶴惴惴不安地沙啞著聲音喊了一聲:「媽!」嚴寒無動於衷,鄭鶴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帶著哭聲喊:「媽!……」
嚴寒吃了一驚,這才睜大雙眼注視著兒子,疑惑地問:「你……怎麼了?」
鄭鶴跪著的雙膝前移著,哀哀地說:「媽,你要救救我呀!」
嚴寒繃緊了面孔,目光嚴峻,沉聲問:「快起來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鄭鶴爬起來,垂首站立,低聲回答:「金凱公司逼著我還錢……」
嚴寒雙眉一緊,問:「還錢?還什麼錢?你不是說他們是贊助你的嗎?」
鄭鶴小聲說:「贊助之外還有……」
嚴寒臉上湧出慍惱之色,忙問:「怎麼回事?多少錢?」
鄭鶴嗓門更低了,像蚊子哼哼:「一千萬……」
嚴寒渾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厲聲問:「什麼?你再說一遍,多少?」
鄭鶴抬起驚恐的臉,稍稍提高音調說:「一千萬!」
嚴寒猛拍茶几,怒斥說:「天啊!你……你是怎麼要他們這麼多錢的?啊?」
鄭鶴哭喪著臉,囁嚅著說:「百花大廈工程項目他們給了六百萬,包裝打造田甜,他們又給了四百萬,這是整數。零碎的還有些,他們說那些可以不要了……」
嚴寒倒吸了一口涼氣,逼視著兒子問:「這麼說吉常舜的那二百萬也是真的了?嗯?」 鄭鶴說:「是的,他們為爭取百花大廈項目共拿出了一千萬,我六百萬,吉常舜二百萬,另外二百萬送給政府其他有關人員了。」
嚴寒勃然大怒,顫抖著手指指著兒子,「你們,你們真是膽大包天!一窩碩鼠!」她霍地站起身,沖向卧室,「你們就都等著上法庭吧!」
鄭鶴慌了,趕緊追進卧室。
嚴寒進了樓上的卧室,抱著雙臂,面向窗口站著,雙眉微微抖動著。
鄭鶴乞求的目光望著她說:「媽,你救救我吧,求你了!」
嚴寒一字一頓說:「法比天大,我救不了你,誰都救不了你!」
鄭鶴軟軟地癱在她腳邊,抱住她的雙腿,仰起臉來,哀憐地說:「一千萬,是殺頭的罪呀!媽……」
嚴寒眼圈濕了,聲音發澀地說:「你是咎由自取,我事先不是沒提醒過你。」
鄭鶴哭著說:「我錯了,我改,我以後一定改。」
嚴寒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著說:「小鶴,有的事可以改,有的事是吃不了後悔葯的,你明不明白呀!」
鄭鶴停止了哭泣,慢慢爬起來,坐到床沿上,低著頭顫聲說:「媽,你不救兒子,兒子不會怪你。這的確是我罪有應得。兒子走後,你孤苦一人,要多注意身體。我還有一個請求,如果我被判了死刑,希望媽別嫌棄我,為我收收屍。媽,兒子的這一點最後要求你能答應嗎?」 嚴寒呆立在窗前,臉朝窗外,雙唇劇烈地顫抖著,雙眼滿含著凄苦,兩滴清淚掛在腮邊。 鄭鶴從床沿站起,整了整領帶,說:「媽,我走了,田甜在海邊等著我呢!」
嚴寒打了個寒噤。
鄭鶴又說:「有件事順便告訴你,米蘭和鍾離分居了,她現在是金凱集團路橋公司的總經理。」
嚴寒的嘴角又劇烈地抽搐了幾下。
鄭鶴一步步向樓下走去。
電話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嚴寒木然地走到床頭櫃前,抓起電話聽筒,電話里說:「嚴阿姨嗎?我是小劍!」
鄭鶴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
嚴寒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蒼老:「小劍,有事嗎?」
鍾離劍問:「小鶴在不在家?他的手機一直關著,我找他有急事!」
嚴寒說:「他在。你說吧,什麼事?」
鍾離劍說:「田甜要自殺!」
嚴寒猛地握緊了話筒,「你說什麼?」
鍾離劍說:「我剛才接到她的電話,她哭著說她不想活了。我好不容易才穩住她,可她就是不告訴我在哪兒,我想問問小鶴知不知道……」
嚴寒果斷地說:「你繼續撥她的手機,一定要拖住她,穩住她的情緒,小鶴肯定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我讓小鶴馬上趕過去,明白嗎?」
鍾離劍說:「明白了!」電話掛斷。
嚴寒放下電話聽筒,轉身對著鄭鶴又氣又恨地說:「你自己作孽不算,還牽連這麼多人,要拉上這麼多人為你殉葬,我怎麼養出你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